/轻科幻/氯雷他定后记
已经不记得是第多少次,总之就是很多,几乎已是每次见面的例行公事。我问三郎:“你相信吗?”
也和往常一样,三郎摇摇头,然而并不是想表达是或否。
‘你不应该问我。’这才是三郎想说的话。
“罢了。”我笑,“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他再次摇了摇头,但这回是‘没有’。
“深表遗憾。”我找处坐下,“坐以待毙吧。维持现状也没太大的坏处,反正都是这个样子。”
他愣了会儿。
“来杯酒吗?”
我说好。
三郎的酒大多很烈,和他的性格几乎是两个极端。我才抿了半口,却见三郎已咽下大半了。
“您啊,着实厉害。”我叹道,笑了。
他回以一个大概是笑容的表情。
“方便下次带温蒂一起来吗?”他问。温蒂是我养的狗。
我答没问题,一并把上次他要的东西递给他。
“感谢。”他对光看了看密封袋里的小东西,道。
“不谢。”我说。“但请记得别外传。这种东西现在也不好搞到了。”
那是种和人体兼容度极高的芯片。在某次非法人体改造事件后被政府列为违禁品。
“好的。”
“那我就先告辞了。明天见。”我把杯里的东西一饮而尽,道。
“明天见。请记得温蒂。”
我说好,向他摆摆手。
三郎会以相同的动作。
第二天下了雨。有些头痛。无论是从什么角度,生理及心理。很无奈。
“下午好。”我把伞收回伞套,向三郎打了招呼。
“下午好。工作顺利?”三郎走来,道。
我笑答:“还好。多谢关心。”温蒂在我怀里扑腾着前爪。我想我大概明白它的意思,便一并对三郎道:“可否借用下卫生间?我想擦擦温蒂身上的水。”
“请用。外面雨还大吗?”
“已经小很多了。”
事实上温蒂身上的水极少。我只不过是想找个理由客套一下罢了。至于客套的原因。
我完全不知道。
“话说回来,”我从卫生间出来,温蒂仍被我抱在怀里。“今天下雨有头痛吗?”我问三郎。
“不严重。”
“来的路上我买了万能药。”
“阿司匹林?”
“是藿香正气水。”
“请给我一支。”
“OK。”我打开包装递给三郎一支。
“多谢。”
“不谢。我可以把温蒂直接放在地上吗?或者地毯上?”我问。
“都可以。”
“那我选地板了,更好清理。”
“更主要是根本没有地毯。”三郎说。
我笑:“很不错的笑话”
“这么多年,温蒂仍然有随地大小便……”
“您打住您打住。”我蹲在地上解温蒂的项圈,“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哦。那我可以开始了吗?”
“请。”我站起来,手里转着项圈。
三郎从里屋搬出来不少设备。其中包括昨天的芯片,甚至还有便携式金属探测仪和辐射检测仪。
“厉害。”我叹道。
三郎已经开始了他的研究。为了那个我们心知肚明的目的。
温蒂是假的吗?
关于假人的探究,我们大概也算得上是取得了极其初步的结论。
假人是存在的。而且,可能已经占据了全体人类的半数以上。
这听上去很可怕,但似乎已成事实。
况且,不止如此。
这个数目在上升,就像癌变一样。
也许,‘癌变’在此是个高度的美化词汇。
假人数目的上升是均匀的。
这不由得让人怀疑。如果真的只是一种疾病,总不会是这种极其机械的增长。
就像是人为操控的一样。
当我们提出这种假想,或说是意识到这种起源的可能性时,似乎一切问题都有了充分的解释。
——人为的灾难。
就像是其他那些被冠以“天谴”的剧变。从广义上其本质多是人祸罢了。
我们真的逃脱过吗?
暂且不论其现状。在明晓所谓“人为”,我们同时地,即刻锁定了所谓“源头”。
——氯雷他定。
作为已在世界范围内形成垄断趋势的大型医疗器械生产公司,他有能力,也有机会这样做。
也可以说是只。仅有。
其间的逻辑很杂。概而言之,由所出售的机器到医院,再到个医院的医生,进而是所有出入医院者,覆盖城市的中小资阶级。向上延伸,向下放弃。
目前的局面。
说实话,我并不是太担心。
仅此而已。
温蒂显得有些异样,在摘了狗牌之后。温蒂显得暴躁了。
“注意安全。”我说,“我怀疑温蒂不对劲。”
“好的多谢。我会注意……”三郎答应着。他转身去找仪器,再回首时却皱了眉。
“这场面需要你来控制一下。”三郎道。
我知应,握着项圈去查看,却不认为有什么过于严重的问题。
“温蒂想咬我。”
“也许只是单纯的认生。待会也许会好起来。”我后退,但温蒂再次露出牙齿。
“这的确是严重的认生”三郎微讽道。
“实在抱歉。”我摇摇头,把项圈扔回去,“测一下。”
温蒂平静了许多。伴着金属探测器的警告声,三郎道:“是金属。”
我想我们有答案了。
项圈被我们拿近又拿远,温蒂的状态也反复着。
“这该怎么说才合适?”我把项圈为温蒂系回去,无奈地笑道。
“我也没想过他们竟然会用项圈来控制动物。”三郎开始收拾仪器。“但如果从牲畜的角度来看,倒也不是毫无道理。”
“便于管理,不是吗?”我把温蒂抱起来。
“的确。”三郎转身进了里屋。
我明白今天的目的已经完成了。温蒂是假的,在很大层面上。
“你相信吗?”这是例行公事。
三郎摇摇头。
明亮的清晨。路上没有野猫,也不存在流浪狗。
“早上好。”我对来开门的三郎打了招呼。“是有什么急事吗?”
“一般。”三郎把我请进屋,“温蒂还好吗?”
“前些日子送去安乐了。”
“因为项圈?”
“对。我实在无法接受温蒂完完全全地受某一外物的限制。我深以为这种严重控制其思想行为的方式是极不妥当的。”
“所以。”
“我带温蒂去做了安乐死。”
“这有狭隘之嫌。”
“也许。”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今天有什么事?”
“你记得‘上帝程序’吗?”三郎从厨房端出两杯水。
我想了会儿:“两年前一个恐怖组织在行刑前喊的?”
三郎点头,问:“你相信吗?”
“你相信吗?”我把这问题推回去。
三郎摇摇头。这与平常所谓的“例行公事”不同。这是一个明确的否定。
“所以?”我并不是完全理解三郎的提问。
“你相信‘假人’的观点吗?”三郎继续问道。
“你相信吗?”
三郎摇摇头,然而并不是表达是或否。而是‘你不应该问我。’。
我们都沉默了。
这个极为尴尬的局面持续了很久,直到三郎把空杯放回厨房。
“来杯酒吗?”三郎在厨房问。
“要说大事了?”我问。根据以往的经验,一杯烈酒大多是一个新计划的开端。
三郎把酒瓶带到客厅,露出一个很复杂的笑容。他各满了一杯,道:“‘假人’观点的本质在人。”
三郎的酒大多很烈,和他的性格几乎是两个极端。我抿了半口,却见三郎并没有动那杯酒。
我问:“你打算开始人体实验?”
三郎点头,从里屋翻出把柳叶刀。但仍然没动那杯酒。
“那我们去市郊棚户区抓一个?敲晕了带回来?”我开始半开玩笑地提无用的建议。“铁锤或木棍?要保持头部无变形的话……还是电击棒更合适。”
三郎继而从里屋拿出一盒安眠药,站在对面看着我。
我怔住了。
“不会真的和我想的一样吧。”我站起身,绕道沙发后。
三郎没动,也没说话。算是肯定了我的答案。
我想我大概知道三郎的酒为什么那么烈了。
“我是合伙人。也是最后的实验品。”我环顾,然而所有可供逃生的地方都是锁死的。无路可退。“我可以自诩为工具人的祖师爷吗?”
三郎没说话,也没走动。
我无奈的笑了。
“真的有必要吗,三郎?”我深呼吸,“请允许我猜猜你的目的吧。”
随即我露出一个在三郎看来注定奸邪的笑容。
“毕竟我们都有一个相同的来源。”我对三郎丢出了我的第一个炸弹。但收效甚微,只能算是个不大成功的诱饵。
三郎站在对面,与我隔着沙发和茶几。但本质上我们站在同一点,和平地微笑握手,同时将刀架在对方颈前。
“太过绝对。”三郎道。
“你相信吗?”我笑了,问道。
这个问题的确过于跳跃,但三郎还是无话,以古老的频率摇摇头。
“即便是不该问,也已经问过太多次了。”我笑了。这只是个充满漏洞的开端,但也早已注定了某些算不上悲剧的惨案的终结。
——一定有人会死。
“你不相信吗?”我问。
三郎噤声。
“或是说,你真的敢去相信吗?”
三郎在气愤。因为这席话对所谓“存在”造成了威胁。
我们真的是人吗?
答案只是个老套的笑话。
“还有多少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呢?”我说道,“你应该也清楚吧,三郎。”
“也许我的确不能完全了解你的信仰,三郎。我无意冒犯,只不过是今天迫于无奈罢了。”
“所谓‘假人’,应该还没达到全体的半数吧。”我说道,“但也已经很接近了。百分之四十九点……”
我有意地拉长音:“二……”
“三……”
“五……”
“再说五位,三郎。”我说。
“很抱歉,安平。但我不知道。”三郎在倒酒后鲜少地说了一句句意完整的话。
“不必抱歉。”我笑了,“因为你知道的。甚至再往后二十五位,三十五位。”
“为什么我会知道你每次摇头的含义,三郎?”
“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缘由罢了。”
“我是所谓‘假人’啊。”我说。“你甚至不需要费尽周章地用柳叶刀剖开我的脑袋以寻找一个那样的芯片。我可以明确地给你答复。”
“三郎,我是假人。仅此而已。”
三郎一怔,但没说话。
“所以。”我说,“一定要是所谓‘人吗’?”
“这真的重要吗?”
然而三郎仍然不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站在那儿,等待我因为酒里的安眠药而倒下,等待找到那个芯片。
“这是个小学生都不会犯的错误。”我叹道,“即便‘假人’的占比不及半数,也不能证明你我中最多只有一个是所谓‘假人’。”
我哀笑。“装傻水准严重不合格。”
“三郎。”
我盯着三郎。以一种略带散漫的,深知命不久矣者的不羁,以及无奈和苍茫。
三郎也盯着我。被洞察了心思使他感到烦躁,然而基本礼节是芯片自带的内容。
大家在此无声的僵持着。
我仍然很清醒,甚至可以进行一场逻辑缜密的演讲,或是完成一道复杂的数学题目。
我敬爱的老朋友啊。
你在倒酒的时候还在迟疑吧。但最终还是要杀了我吗。
令人厌恶的无聊的闹剧。
幕落的临近。
我们在沙发和茶几的缝隙间过了两招,打碎了一盏台灯和一只花瓶。
而后我倒在地上。
我知道我死了。但我还活着。
我去寻找故事的起始及终点,却如料见到了一切的本源。
HwIc.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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