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我梦里有一场江南。
大概是天青色的雨花,天青色的纸伞,天青色的石桥,天青色的舟蓬。再拦一处未名的风,和雨一起柔化在掌中。这些都在眼前,所见似画卷。一幕一幕,都定格其中。雨幕中的青烟黛瓦,还有其他的颜色。有穿红色旗袍的姑娘,躲雨屋檐下,有穿蓝色长衫的先生,听雨阁楼上。有人匆匆回家,有人撑伞踏青,有人欢喜散了暑气,有人埋怨湿了袖衫。待到街头热闹消散些,就能飘来远处的琴箫之声,好似它唤来一场烟雨,好似它才等来一处江南。
大概我梦里有一场江南。
大概是沾了松墨的毛笔坠入清水里,散了颜色,散了芬芳,散成一句诗词悠长。踩过青石板积水,交错人群的擦肩。从拥挤的街,走到宽阔的路。湿漉漉的裤脚,湿漉漉的肩膀,湿漉漉的头发。没伞的人索性不跑了,坐在岸边的石板,望着河上的船,渐行渐远。他不必在雨里寻找江南,他也成了江南。这时候,一把伞飘到他的头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他的好友路过。一人坐着,一人站着,说的什么不甚清楚。坐着的那个人从长衫里拿出了一本线装的书,指着书抬头说着,站着人低着头听着。两人说着说着,坐着的人站起来,两个人争论着一起离开了,似乎要去哪个地方专门研究这书中深意。
大概我梦里有一场江南。
大概是载满了酒香的船上,悠悠飘出一段歌曲。旋律婉转迤逦,歌词凄凄清清。除了船橹有规律划动的声音,还有一只手,百无聊赖地在水里拨弄。那个人有点醉了,醉在自己的江南。岸上的人看见,笑他的模样,他不以为然,只是又笑着看他们。接着便吟咏着江南的诗,诉说着他的雨,他的酒,他的醉,他的愁。不知在河里飘了多久,到岸了。他付了钱,微醺地不知道又走到哪个巷子里,去找酒喝。
大概我梦里有一场江南。
大概是花落的时节,有些凉意的天。有这么一个人,在河岸,他背对着我,黑色长衫更显得他清瘦,他才三十多岁,却是白发苍苍,我也不知道是何面目。他说,他迷路了,辗转一辈子,回不去了。他说,他后悔了,半生的激进,半生的困顿,走向了一条千夫所指的路。不待回答什么,他便往前走去。没有落水的声音,他消失在我的江南。我追去,只剩一本书躺在石板上,我欲取,风将书吹落水中,跟着他一样也消失不见。我坐在石板上,望着波纹发呆,好像也在等着什么。我又看见那条船从河面经过,大概又是谁在吟诗,飘来了一句:我亦天涯感沦落,年年江上棹归舟。我沿着岸要去追,连船也消失在了雨幕里。我只好转身回去,又看到了那团熟悉的纸伞,是他的好友又站在了岸边。我又跑回去,想要说些什么。那人没等到我,逆着人群,对我说:虽千万人吾往矣。语罢,没了身影。
大概我的梦里有一场江南,有一个民国的失路人,诉说着无处安放的衷肠。还有,还有他的朋友,只是他们不再争辩,答案已经浮出水面了。
——借此文念申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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