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请你妈过来陪我们玩玩
清晨，停在窗沿上的小麻雀在阳光下叽叽喳喳。醒来的魏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刚想起身，却感到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无一处不酸痛。
（郭去这头猪，以后就该让他死在夜宵摊上！）
沙发上的老板娘已不见踪影，而盖在她身上的毛毯不知何时已经盖到了自己……脚边。
魏来苦笑着拾起脚旁的毛毯，心想老板娘应该下去开店门了。
他们住的是一个商住混合的三层小楼，底商老板娘没租出去，而是自己开了间小书碟屋，出租漫画碟片什么的，在电脑网络已经较为普及的今天，生意不可谓不惨淡。
今天的“今古书碟屋”依旧冷冷清清，坐在柜台后的老板娘不停地打着哈欠，右手胡乱的拖动鼠标，浏览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女性购物网站。
“早。”魏来招呼道。
“早个屁，这都十点了，你小子昨晚又上哪儿鬼混去了？”女人随意撒着起床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鬼混的是你才对吧？）
“还是老样子？“魏来懒得跟她纠缠。
“赶紧的，别废话。“老板娘不停地挥手，像是在赶苍蝇。
5分钟，魏来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两袋热气腾腾的灌汤包，和一杯现磨豆浆。现磨豆浆什么的，纯粹是想给昨晚又宿醉的某人暖暖胃。
两人就在柜台上摆开阵势吃了起来，第六个灌汤包下肚，今天的第一个客人来了。
其实来的不止一个人，只不过走进店里的只有一个。
一头染的低劣的黄发，一件地摊货人造皮皮衣和一条破了洞的牛仔裤。来人用标准的行头搭配宣示了自己的身份——一个不入流的乡镇小混混。
店外东倒西歪的站着三个和他同样品级的家伙，一张张20来岁稚嫩的脸，偏偏都要装出“看什么看再看砍你全家”的凶狠表情，这阵仗既熟悉而又陌生，因为魏来已经好多年没在自家店门口看到过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过去招呼客人！”老板娘毫不留情地拍了魏来后脑一巴掌。
（招呼个毛客人，就这4人酷炫的架势，能是来租碟的？）
魏来不情不愿的挪了过去，还没等他开口，那小黄毛倒结结巴巴地率先开了腔。
“我，我，我，我们老大，说……这个月，这，这个月，这间店，要，要，要……”
魏来拼了命方才忍耐住没接一句“切克闹”。那小黄毛看对方想笑又憋着没笑但分明已经在嘲笑自己的架势，憋红了一张脸终于把最后三个字恶狠狠的憋了出来。
“要交租！”
果然，这几个小混混还真是来要保护费的……但他们迷路迷的也太狠了吧，怎么会要到这条街来？
“这位大哥，你确定你老大要你收的……是这间店的‘租’？”魏来小心翼翼的问到。
“别他、他妈废话！我们老大说了，这条街，以，以后就归我们‘青洪帮’管了，从今天开始，每，每月15所有店面都得交租，不，不然……”
“不然怎样？”这一声冷冷的质问来自老板娘，只见她端着豆浆盯着电脑屏幕，根本没往外瞟一眼。
小黄毛闻声往里一瞧，顿时双目大亮。老板娘今天穿着一身棉质的上衣和一条黑色的涤纶裤，普通的就跟个村妇似得，然而妖娆的身段和靓丽的脸庞却怎样都掩饰不了，小黄毛就跟看见了女神一般，支吾了半天终于一拍脑门，指着老板娘大喊。
“不然就把你妈请过去，陪哥几个好好玩玩，哈哈！”
好家伙，精虫一上脑连说话都利索了……魏来默默捂脸的同时已经开始在心中为这可怜的小黄毛默哀了。
“这位大哥是说……要我陪你们玩玩？”
店里的老板娘站起身来，美丽的脸上笑靥如花。
这个世界与别的世界本质上并没有不同，同样是弱肉强食，强者通过战争征占一切。
只不过别的世界的人们依靠智慧，和那个叫做“科学”的东西，更着重升级外物，一代强过一代的坚船利炮武装着每一个国家，每一台战争机器；而这个世界，人们的智慧和科技更注重升级人类本身，最强的人类，可以胜过一切坚船利炮。
153年前，“斯坦恩粒子”的发现标志着这个世界进入“武道元年”。通过电脑程式编写稳定的“斯坦恩粒子”被植入人体内，形成“武核”——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这就是电脑的操作系统；而根据不同版本的“武核”，人们编写了大量的“武学程式”，这些武学程式一旦成功安装进武核里，人们通过适当的演练熟悉操作后便可以自如的运用其中的招式，并且与天地间弥散的“斯坦恩粒子”产生感应，获得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飞檐走壁，开山裂石，金刚不坏，这些传统武侠小说里描述的场景都能以科学的方式复现出来。达到武道巅峰的顶尖强者一人便可以面对一支普通军队，人类自身的潜力似乎无穷无尽，各国都把对武者的培养排到了国家军备的第一序列，这个时代的国家战争，倒更像是古老小说中描写的“江湖争霸”。
国家尚且如此，民间的尚武之风更是根深蒂固。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即便是再偏远的小镇，也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帮会，有的自诩“白道”，三五个有志青年本着侠义为本的精神行走乡里，惩强扶弱；而更多的则是“黑道”，毕竟做“大侠”这么高风亮节的职业往往都填不饱肚子，而当流氓——尤其是会武术的流氓——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是要票子有票子，要女人有女人啊！
此刻“今古书碟屋”前就围了30多号会武术的流氓，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西服，个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似要把店里那娇滴滴的大美人和那手无傅鸡之力的小屁孩生吞活剥了一般。
这是典型的黑道寻仇场面，本就冷清的书碟屋现在更是连路人都趋避不已，毕竟谁也不敢在“青洪帮”的地盘上强出头——那可是整个江州势力最大的黑道帮会。
“老爹，咱，咱要不还是报警吧！”
今古书碟屋斜对过开的是一家包子铺，魏来今早的灌汤包就是在那儿买的。店老板的儿子小古今年25岁，游手好闲的不爱读书，没种武核也不能习武，早早就在包子铺里打下手混日子了。对于小古来说每天最幸福的事莫过于透过蒸笼上的白汽偷偷看着对面书碟屋里的老板娘，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而老板娘那种女人则是所有血气方刚的小年轻们的最佳性幻想对象。
所以小古很紧张，非常紧张。他很想像平日里看的那些YY小说中的男主角一样，冲上前去虎躯一震，微微一笑瞬间地把30多个黑道大汉都给干趴下，然后抱着双眼迷醉的老板娘想亲就亲，想摸就摸……可他哪有这本事？现在他抓着电话的手都在颤抖！
“你这傻X找死啊！”小古的老爹老古一把拍掉了儿子手中的电话，恶狠狠的低吼道，“快给老子滚进去，还报警，报你个X！”
也不知道这条街周围还有多少男性跟小古一样为那美丽的老板娘揪着一把汗，这要让老板娘知道有这么一帮牲口幻想着她被30多个黑道壮汉那啥那啥的场景，又是心痛又是兴奋的，估计她得把整条街都给拆了。
“就这么点小事还得劳烦屈大哥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今古书碟屋内，在他人的幻想中正在被那啥那啥的老板娘施施然地坐在藤椅上，手捧着一杯红茶，正悠闲地朝茶面吹着气。而魏来则坐进了柜台里，旁若无人的开始玩起了电脑。
坐在老板娘对面的是“青洪帮”南泉分部负责人屈少丰，这个重达160公斤的大胖子手底下管着100多号为他卖命的马仔，在南泉镇也可以称的上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了，平日里跪在他面前认错的人一定不少。然而此时此刻这位南泉镇的扛把子却像是害了寒病一般，一张胖脸苍白如纸，看起来比对门的小古还要紧张！
“哪里，哪里！难得有借口能来见尤姐你一次，我就算被打断了腿，爬也该爬过来的。”大胖子在老板娘面前卑谦的不可思议。要不是他太胖而店里用来招呼客人的木椅又太小卡的他不方便动弹，现在说不定已经跪在地上说话了。
“这么说屈老大你是故意安排这几个不懂事的马仔来我店里闹事的喽？就为了制造一个过来的借口？”老板娘杏眼含煞。
“怎么可能！我怎么敢！”大胖子叫起了撞天屈，“街心花园这一带昨天新换了小弟负责，他是南定人，刚来没多久，根本搞不清状况，所以才放了手下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出来收租，扰了王姐的清净……刘恒，说你呢，听见没？快他妈滚过来，给尤姐磕头道歉！”
屋外，被屈胖子唤作“刘恒”的年青人排众而出，他的个头非常高，估计已经快190了，一身肌肉健硕的似乎要撑破那身可笑的黑西装。
刘恒理了个板寸，一张瘦长的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特别凶狠。他听从老大的话走到了老板娘跟前，却挺着身板傲气十足的站那儿，没有丝毫要磕头道歉的意思。
“你小子耳朵聋啦！老子叫你跪下道歉！”看着跟电线杆子一般杵在那儿没有任何表示的刘恒，屈胖子气的直想站起来踹他一脚，可他跟啤酒桶一般的腰肚却刚好卡在了小木椅的把手里，使得他连动两次都没能站起来，更是尴尬的肥脸通红，几欲发狂。
“她打伤了我弟弟。”刘恒看了眼自己的老大，瓮声瓮气的说道，他的语调跟他的表情一样毫无情感起伏。
魏来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刘恒，又看了一眼躺在店门外的担架上的小黄毛，心说这俩还真有点像，别是亲兄弟吧？
“尤姐就算打死了那小鬼你也得给老子跪下来道歉！”屈胖子拍着把手大吼。
“哎，屈老大你何必动气呢。”老板娘摆了摆手，转身仰视面前铁塔般的汉子，他的颈后有一个杯口大小的明显黑圈，那是接种过“武核”的标志，“看来还是个练家子啊，南定武院哪一级毕业的？”
刘恒愣了愣，明显没有想到对方会把话题岔到那儿去。
“南定武院05级，没毕业。”
“业”字刚出口，刘恒就感到眼前闪过了一片白影，伴随着一丝极淡的香气。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老板娘从起身，到走过来，到右手搭在自己肩上，再到左手虚虚的按在自己的小腹上，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自然随意，每一个动作刘恒都看在眼里，觉得自己有一万种方式可以避过，可他却偏偏什么也避不过，就那么傻愣愣的站在原处，被一个美艳的少妇以一种略显暧昧的姿势搭靠着，像是个木头人。
“这么多年了，南定武院还是老样子，”美艳的少妇在貌似凶狠的木头人耳边轻声低喃，只一句话，就让后者如堕冰窟，浑身冰凉，“《骚灵长拳》加《虚怀掌》再加《断影步》，老三样误人子弟，教出来的学生都是腹部右下一寸的罩门。”
“咳！咳！”
老板娘说完这句话，搭靠着刘恒的暧昧姿势已经保持了超过10秒，坐在一旁的魏来哪能忍受？连忙咳的跟个肺痨鬼似得，示意老板娘赶紧放手。
不过老板娘最终还是没放手，因为她不用放了——
如高塔一般的汉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与每天混无赖的弟弟不同，刘恒是个凶狠果决的男人，就刚才那一个动作一句话，他已经认识到了面前的女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期望以最快的速度解决眼前的危机。
“咚”，“咚”，“咚”，三个响头。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屈少丰如释重负的擦着吓了一肥脸的虚汗，挥手示意跟在身后的小弟提上来一个黑色皮箱，打开，里头码着整整齐齐的现金，“这箱子尤姐你先收着，接下来……”
“按老样子办吧。”老板娘也不跟黑帮扛把子客气，提起皮箱就往柜台里走，倒像是对方来交“保护费”了一般。
“那个，老板娘……10号架上的那几盘《终结者帝国1》，7号架上的蓝光修复版《白垩纪公园》，还有1号架上的《午夜凶兆》导演剪辑版，市面上都很难找了，能让我先取下来不？”柜台里的魏来举手示意。
老板娘点头。于是等魏来把那些珍贵的碟片取下来后，数十个黑帮小弟开始按“老样子”办事了——他们中有用锤子砸的，有用空手掰的，总之就是一通乱搞，把店里架上所有的碟片、书籍，都毁了个干干净净。
包子铺里的小古听着书碟屋方向传来的噼里啪啦一片的打砸声，心都快揪碎了。他想起了3年前的那个午后，同样阴沉的天气，同样的一批黑衣大汉，以及到最后同样疯狂的打砸声。到底要倒霉到怎样的程度才能让黑帮连续拆两次店啊？小古心疼的想。
站在书碟屋内的屈少丰狠狠的打了个喷嚏，脸上的肥肉颤得像是地震了一般。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刘恒吃惊地望着四周胡乱打砸的兄弟，张口结舌。
“这次比三年前好多喽，”屈少丰拍了拍刘恒的肩，在一片打砸声中缓缓道，“三年前也是在这个店里，有收保护费的兄弟被打了。我刚好在附近，于是就带了更多的兄弟过来，然后就有更多的兄弟被打了……全场30多号大老爷们，除了我以外，没有一个还能站起来。而你知道我为什么还能站着么？”
满头冷汗的刘恒只能摇头。
“因为姓尤的女人说‘你一个黑帮老大，带着30几号小弟来砸场子，不把场子砸碎了不好交代吧？呐，你看要不这样，刚刚打架的时候呢已经把好几个书架砸烂了，你呢陪我十万块，然后把剩下的书碟也都撕了砸了吧。’”
“十万块？？她……敲诈老大你？”刘恒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慢慢崩塌。
“出来混，遇到拳头比你更硬的，总是要还的。我混了30多年的黑道，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屈少丰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可眯起来的小眼中却闪着凶狠的光，“只是我怎么也忘不了啊，忘不了一个胖子在一众兄弟的哀嚎声中，一张一张的掰着碟，一本一本的撕着书，而柜台里的女人却像是怎么都睡不醒一般，不停地打着哈欠……”
刘恒看了眼柜台里那个正张大嘴打哈欠的女人，捏紧了拳头。
“她是一尊本不属于这小县城的佛，我们惹不起，不过既然本该供在高处的佛却逃到了这穷乡僻壤，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屈少丰后来这么说，在无奈的打砸即将进入尾声的时候。
“她也有惹不起的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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