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橄榄(19)

作者: 北窗种萱 | 来源:发表于2017-07-28 15:50 被阅读0次

    这几天,天气预报里的大雪一直没有降落,周五,天空阴沉,北风飒飒,清寒入骨。出门前脱下身上的短款羽绒衣,换上长及脚踝的那件。步行到状元楼,时间不到四点。径直去了一中,慢步走在一中校园里,回忆翻涌,高中校园生活片段像一帧帧电影片段闪现在脑海,这里的一草一木仍是那样熟悉。由于是假期,教学区的大门是上了锁,便走去了小花园,寒风中的小花园份外清寂,除了冬青和松柏还饱含翠绿,其余的植物徒留枯枝摇摇,白杨树上寥寥仅存的干叶哗哗作响,不锈钢栅栏的银色在阴冷寒风的刮吹下又添清寒,只轻触一下手便蜷缩成拳,躲进了袖口。

    “安平。”

    循声转身,看到了杨振飞,温暖的笑容里有些许藏不住的疲惫。

    “你怎么在这里?”我意外地笑着。

    “哦,今天不是聚餐嘛,我提前来了会儿,想回一中看看。你还是这么怕冷,从头裹到脚,哈哈。”

    他打量着我的长羽绒服,笑容想水面的波纹在脸上铺展着。

    “对呀,今天太冷了,我妈说晚上很可能会下雪,就穿了件长袄。”我拉起羽绒服上的帽子戴上。

    “是呀,这两天都挺冷的。我前几天听我妈说她遇到你了。她说你比高中时候瘦,变更漂亮了。”

    杨振飞从口袋里抽出右手,帮我整理掖起的帽边,笑容可掬。

    “谢谢。是呀,我见到阿姨了,周一上午。她瘦了很多。”我下意识的欠了欠身子。

    “昨天李珍珍给我打电话,说你会来参加聚会,没想到你真来了。”杨振飞岔开了话题。

    “我本来没打算过来,你也知道,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也应付不来。但是李珍珍太缠人了。”我尴尬地笑着。

    “我当然知道。”杨振飞用深深的目光看着我,温柔地笑着。“这就是熟悉的小白呀。。”

    我低下头看脚下枯黄梧桐叶片清晰的脉络,避开杨振飞的目光。

    “走吧,四点半了。”杨振飞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们转身往校门口方向走去,路上杨振飞的手机连续响了几次,他都没接,说是骚扰电话,便调了静音。


    走进状元楼包厢的时候,同学们正热闹地聊着。杨振飞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们忽地安静下来,盯着我和杨振飞,“呀,班长和学委一起来了。”一向活跃的张玮调侃了一句,气氛瞬间又热闹起来。李珍珍冲我开心地笑着。我径直走到她旁边的空座,杨振飞紧跟着坐在李珍珍另一侧和张玮之间的空座。

    “安平,杨振飞,你俩终于来了,我给你们留了座位。”李珍珍探着脑袋嬉笑着。

    “就等班长来点菜呢,没想到班长还来晚了。安平,杨振飞肯定是等你等晚了吧。”张玮嬉皮笑脸开着玩笑。

    “没有,我俩不是一起来的。”我窘迫地解释着。

    “你脸红个啥,哈哈。”李玮看着我,笑得前仰后合。

    “李玮,你差不多就行了,开起玩笑就没玩没了。大家点菜吧,每人点一个,别重复。就从李玮开始,顺时针传菜单。”杨振飞示意服务员递来菜单。

    “班长就是班长,刚来就把点菜的事解决了。”李玮看着杨振飞,嬉笑着,又转头看了看我。

    只是半年没见,女生们化着起来了薄妆,男生们刮掉了嘴周的绒须,蓄着灰黑的胡茬。大家好像都变得不太一样,可又好像还是那样。毕业后的聚会,气氛轻松了很多,大家交相闲谈着,聊着过往的高中岁月,聊着大学的新生活。服务员陆续上菜,男生们又点了些啤酒饮料,大家愉快地吃着,一次次碰杯表达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咱们玩些游戏吧,找点乐子。真心话大冒险咋样?”

    大家兴高采烈地附和着,性格活泼的张玮总有带动气氛的能力,他置身这样的场合,像一条置身汪洋的鱼,怡然自得。可我觉得这样的游戏有些幼稚,这样的场合里,谁会轻易向人吐露真心话呢?所谓的大冒险也显得滑稽可笑,不过迎合了旁观者的取乐的恶作剧心理,增添笑料。可,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游戏又多么合宜,拉近彼此的距离,又减少了刻意的让人尴尬的亲近。

    他们把一盘鱼放在正中间,转动圆桌,鱼头朝向谁,便由转动圆桌着提出真心话游戏的问题,或是大冒险任务,问题或任务完成后,便由这个人接替转动餐桌,找出下一个游戏执行者。第一个转动餐桌的是班长杨振飞,玻璃转盘转了一圈后,鱼头像没电的时钟指针一样,缓缓地减速,摇摇摆摆停在了我和李珍珍之间。

    “这算谁的?我俩正中间。”李珍珍兴奋地笑着。

    “算你的。”杨振飞看了我一样,转头对李珍珍说。

    “为啥算我的,这是正中间。杨振飞,你偏袒安平,偏袒得也太明显了。”李珍珍调皮地笑着。

    “珍珍。”我拉了拉她的衣角,不让她继续说。

    “算你俩的吧。反正在正中间,算谁的都不公平。是吧,班长?”

    “好吧,那俩人怎么惩罚呢?”杨振飞同意了张玮的提议。

    “让她俩分别说出对方一个秘密。怎么样?”胖胖的陶鹏贼兮兮地笑着。其他同学兴奋地附和着。

    “玩就玩,又不是玩不起。安平,我不客气了哈。”李珍珍看了看张玮,又转头看着我,狡黠地笑着。

    可我并不担心,虽然高中三年,跟李珍珍同桌很久,关系比较亲近,可我跟人聊天,一向是听得多,说得少,她不可能会知道我的秘密。

    “安平喜欢杨振飞,她之前总往杨振飞座位那边偷看。”

    包厢里一下炸开了锅,大家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欢笑着。

    “我哪有?这算什么秘密,杜撰的不能算吧?”我脸颊发烫,有些慌乱。

    “安平,你别介意。这就是个游戏。你脸都红到耳根了。”李珍珍揽了揽我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不安,让自己平静着继续游戏。“那现在该我说了,李珍珍跟张玮在一起了。”

    有些人好像并不意外,一些人倒显得分外惊诧。

    “哈哈,对,既然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咱们也别藏着掖着了,安平,咱俩换个座儿,我跟我家珍珍坐一起。” 张玮笑呵呵地看着李珍珍,又转头跟我商量。

    “好呀。”我笑着,跟张玮换了座位,张玮走到李珍珍旁边抱了一下她,包厢里一阵欢呼,珍珍羞涩地笑着,双颊晕着红霞。

    身边的杨振飞转头帮我拉了下椅子,微笑着。我迎着他的目光又连忙避开。

    李珍珍转了下转盘,鱼头指向了杨振飞。

    “我来吧,免得安平偏袒你。”  李珍珍站起身看着我和杨振飞。

    “杨振飞,你说实话,是不是喜欢安平?”李珍珍还是问出了这个我最担心的问题。

    杨振飞看了看我,正要开口,我打断了他的话。

    “珍珍,问真心话不好玩,话真不真,没有判断标准,换大冒险吧。换我出题。”我笑着看李珍珍。

    “也是,刚才受惩罚的是咱俩,我问这个问题,你出大冒险的题。这样更合适。”珍珍兴奋得笑着,调皮地冲我使着眼色。

    “那你一口气喝完一杯啤酒吧。”我转头看着杨振飞。

    话刚落音,包厢里一阵唏嘘。“你们这算哪门子真心话大冒险?”张玮一脸不满。

    “问题回不回答没关系,答案大家心里肯定都清楚。大冒险得换换。”陶鹏得意地说着,大家都迎合着。

    “那,杨振飞和安平喝个交杯酒吧。大家觉得怎么样?”李珍珍征求着大家的意见。

    “交杯酒、交杯酒.....大家齐声重复着这三个字。

    “小白,没事,就是个游戏。”杨振飞拍了拍我的肩膀,站了起来,倒了杯酒递给我,示意我站起来。

    我端起酒杯,缓缓站起,脸颊滚汤,像是燃着两团火焰。杨振飞圈起胳膊曲着身子,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我。我小心翼翼地端平酒杯挽起他的胳膊,仰起头喝着杯里的酒,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每一秒都过得缓慢,周围的目光像火苗舔舐着脸颊,让人局促不安。酒杯饮尽,包厢里一阵掌声。

    “好,还有一个冒险任务。班长和学委一直是咱班同学心中的班对儿,要不,让他俩模仿一下李珍珍和张玮刚才公开恋情那段咋样?”陶鹏环视一周,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这个好,大家都想看。”张玮嬉笑着,周围的同学看着我和杨振飞,脸上挂着期盼的表情,像极了电影院里等待影片放映的观众。

    我觉得这样的游戏荒谬,可又没法流露出自己的不满,毕竟这样的场合里,自己的拒绝会显得小气而扫兴。可,我实在不愿意配合他们完成所谓的惩罚。

    “换别的吧,这不太合适。”我看着陶鹏,语气有些焦灼。

    “就这个吧,要是换个别的,那可比这个难。安平,你可要想清楚。”陶鹏戏虐着。

    “玩就玩吧,小白,没事的。”杨振飞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安慰。我点点头,只想着赶紧结束这闹剧般的游戏。

    “哈哈,既然大家都知道了,咱也别藏着掖着了,李珍珍,咱俩换个座儿,我跟我家安平坐一起。”杨振飞语气有些严肃,语调深沉而缓慢。我没有看他,坐在椅子上,如芒在背,五内慌乱。杨振飞走过来,轻轻把我揽在怀里,我身体僵直,不安地别过头去。却看到了站在门缝里的林蓉,她表情错愕,眼睛里仿佛燃起火焰。包厢里一阵骚动,掌声,欢呼声,口哨声混杂在一起。林蓉猛地推门进来,我推开杨振飞站起身子,惊慌地看着愤怒的她。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要不是问了你妈,可能就看不到这么精彩的画面了。”林蓉站在我身边,质问着旁边的杨振飞。包厢里忽地鸦雀无声,一片寂静,林蓉的嘴里的每个字像敲进墙壁的钉子,锋利而坚硬。

    “小蓉,你别误会,刚才只是游戏。”我转身抚着她的胳膊。

    “安平,你闭嘴,我没问你。”林蓉甩开我的胳膊,没有看我。

    “林蓉,有话我们出来说,你别在这里胡闹。”杨振飞拉着她的胳膊,冷静地说着。

    “我的男朋友不接电话,还当着这么多人面抱野女人。我跑过来就问问原因,这叫胡闹?那我今天就胡闹了。”林蓉甩开杨振飞的手,用憎恨的眼神看着我。她的眼神和语言像针一样刺扎着我的心,我强忍着涌入眼眶的眼泪。“小蓉,你真误会了。”

    “你太过分了!你有气冲我撒,这事跟小白没有关系。”

    “我误会?我误会什么了?你明明有程峰,还勾引别人的男朋友?程峰昨天刚去过你家吧,他微博上发的照片真真切切!我误会?我误会什么?我只误会了一件事!就是误把你安平的虚情假意当真心,错当你是朋友!”林蓉前倾着身子,轻蔑地看着我,愤怒地吼叫,眼角的青筋起伏着。

    “你真误会了,我们刚才在忙游戏。”李玮怯怯地跟林蓉解释。

    “有话咱俩出来说,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得寸进尺。”杨振飞拉着林蓉往外走。

    “我忍够了,这次就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清楚,我哪也不去。”林蓉挣脱了杨振飞的手。

    我脑袋有些懵,木木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李珍珍拉着我的手,试图安慰我。

    “你为什么非把安平搅和进来?她什么都没做错,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这一切跟她没有关系,你要闹冲我来。”杨振飞有些愤怒,可又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们玩,我有事先回去了。”我强打精神,挤出一些笑容,撑着基本的礼貌跟包厢里的同学告别。

    我正要离开,林蓉一把拉住了我,愤恨地说着:“怎么?被揭穿了就想逃走吗?你能不能别再装模作样了,总是一副白莲花的样子,假模假式。”

    她的手攥得我胳膊生疼,我想挣脱她,可她的话让我挪不动脚步,只定定地站着,感受着自尊心被林蓉肆意揉碎抛洒的悲哀。

    “林蓉,你实在不可理喻,安平她一直当你是朋友,我决定跟你在一起,也是听了她的劝告。你自己小肚鸡肠,以己度人。”

    “听了她的劝告?是,她劝你跟我在一起,多深明大义,多重情义!她要是真想让你跟我在一起又何必想办法接近你,勾搭自己朋友的男朋友。”杨振飞的话并没能消解林蓉的愤怒,她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林蓉嘴里蹦出的每一个字像一把把尖刀扎进我的心里,我清晰地感觉到内心地愤怒不断地升腾,前所未的耻辱感正吞噬着我。

    “林蓉,你可以发泄你的情绪,可以误会我。但是,请你不要侮辱我。我没做过那样的事,你明知道。”我强压着眼里的眼泪,回头用力地盯着她被愤怒扭曲的脸。

    我从没有用这样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她一时有些错愕,表情僵硬地愣怔着。

    “对不起,小白。对不起。让你跟着蹚混水,真的很抱歉。我先送你出去吧。”杨振飞扶着我的胳膊,诚恳地道着歉。

    杨振飞好意让我从这场闹剧里解脱出来,可我没来及反应,一记的耳光便落在了我的脸上。“明明就是绿茶婊,装什么白莲花!”,林蓉僵硬的脸庞又燃起烈火。

    那记猝不及防的耳光重重地把我倒在地,我坐在地上右手摸着火辣辣的右脸,眼泪一颗两颗地掉下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杨振飞推了一下林蓉,弯腰打算扶起我。我攥紧了左手,只低着头看着泪水打湿的地板。

    “安平,你怎么了?”程峰跑进来,蹲在我面前,扶着我的背。

    “我觉得好丢脸,程峰,你扶我走吧。”我流着眼泪,小声跟程峰说着。

    “好,我带你走。”程峰捡起我旁边的包和围巾,扶起我往外走。

    走到杨振飞面前时,他转头冷冷地对杨振飞说“管好你女朋友!”

    我没有说话,没有抬头,只是看着地面,在程峰的搀扶下往外走着。

    走出状元楼,外面正下着大雪,雪片映着橘黄色的路灯,灰烬般不依不饶地飞旋着。

    “天冷得狠,别皴了脸。”程峰拭着我脸庞的泪水,帮我戴上了围巾。

    我没说话,也没看他,大脑一片空白。

    “我送你回家吧。”程峰看着我。

    “你帮我看看我的右脸肿得明显不?”我摸着麻木的右脸小声问程峰。

    “红肿着呢,这疯婆子下手可真狠。”程峰捧着我的脸,心疼地看着。

    “那你先走吧,我先在外面待一会儿,等红肿消一些再回家。”我拨开了程峰的手,往前走着。

    “天都黑了,你一个女生在外面,不安全,我陪着你。”程峰小跑着追了上来。

    我没有说话,程峰也没有开口,只并肩走在行人几希的飘着大雪的街道。那是记忆中最寒冷的冬夜。程峰拉起我羽绒袄上的帽子戴在我的头上,轻轻地系好下巴下方的抽绳。“这样免得受风,暖和点。你等我一下。”

    他在街边落满积雪的汽车旁弯腰曲背地集中干净的落雪,团起一个雪球。“用这个帮你敷下脸,消肿会快一些。有点凉,你忍一下。”

    程峰弯着腰握着雪球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滚动,另一只手拿着纸巾沾拭着皮肤表面的雪球融水。我一动不动站着,看着雪花栖迟在他发间又融湿他的头发,感受着雪球滚过的皮肤表面的灼烧感,不发一语。直到他冻得手指发红,不自觉地吸着嘴,我才别过脸去。“我好累,你送我回家吧。”我转回头看着他,又低垂脑袋。

    我们继续往前走着,我不再说话,他也没有开口,就那样静默地走着。直到单元楼楼下,我跟他说再见时,他才开口。

    “安平,别再让自己受委屈。我会保护你。”他捧着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又把我揽进怀里。

    我愣了一下,又站直身子,挣开了他的胳膊,勉强地笑着。“谢谢你,程峰。你早点回去吧。别感冒了。”

    我看着他被雪水打湿的头发,接过他肩上的我的双肩包,转身上了楼。

    我直接回了房间,反锁了门,坐在书桌前,扭开台灯,看着镜子里红肿未消的脸,任眼泪奔流。我觉得自己被生活狠狠地羞辱了,那记耳光笞打了我的心脏,打得我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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