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被招为驸马,依照先例,被册封翰林学士。十载苦读,终于换来了这一朝入仕——梦寐之事突然而至,千寻却也没了当初的神往。何况这仅仅是个象征性的闲职罢了,除了皇上闲暇之余会找到自己畅谈一番,也仅作消遣消磨一些无谓的时光罢!任官入仕,满腹经纶却几乎闲置埋没,不由地让千寻倍感煎熬。
但这正合了紫霞公主的意,紫霞公主便得以时时刻刻找到千寻和他吟诗作对,四处赏玩,不时听她感伤人生悲欢,含泪吁叹。每次听得那风花雪月的语句,千寻又不得不使尽全身解数抚慰,之后便是陪着一起沉浸其中。千寻不由地发自内心地恨,但在这个柔弱得似飘飘将坠的女子,他却毫无他法,只得束手就擒,任听调遣。
这就是驸马么?
幸而千寻还有公职在身,虽是闲职,而照例每隔两日还是要前往翰林院一次,这恐怕是唯一可表明千寻是个考取功名之人的力证了,也是千寻仅剩的可自由随性的机会罢!
又是平常的一日,这日千寻起得比往常早些。千寻心中想着无事可做,便寻思着先去翰林院。昨晚,紫霞又不知因何事感伤了一宿。心之所累,此时还正酣睡。千寻不想打搅,便轻声出了门。
今天倒是怪,平常都是一大群学士闲坐雅座,坐等活干。但今日千寻来得这般早却还似晚了一步,到了大堂,只见从学士到长官,个个要么秉笔疾书,要么飞快翻动簿册,人员来往匆匆,宛如集市。看来今日是赶上要务了,千寻一问询,还知是皇上钦点。这倒是让千寻万分兴奋,马上他也投入到热烈的操持之中……
时光飞逝,转眼艳阳已升到头顶。激情犹在,千寻也就留了下来,同众多学士一道吃罢简单的午饭,又投入到长久的忙碌中。直到傍晚,这无尽忙乱的事务才算得上告一段落,众人都带着疲意各自散去了,千寻想着也该回去了。
疲惫的一日却使他亢奋不已,心情分外舒爽——英雄终是有了用武之地,这才是一个胸怀大志的读书人的应当作为,整日守着屋子,陪着紫霞倒使自己厌倦了。
可正当千寻推开门,屋子却一种逼人的安静,也没听见紫霞的动静,若在以往,紫霞可是一刻都舍不得千寻离开,她恨不得千寻无时不刻不守在自己身旁,应答左右。
但直到千寻进了门,紫霞正站立于门后,满脸肃然。
“公主,我回来了!”千寻自然地打招呼,紫霞却没有应声。
“今日不同往日,我可真是费神费力忙了整日。不过忙碌一日,大大舒松了全身筋骨,又为国家分担了不少,也没白费十几载所学,真是美哉!”
“你倒是舒坦了,可想过我么?”紫霞一改常态,大号一句。
“一整日了,我都没见着你的身影,我就一个人,独守着这寂寥空荡的屋子,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吗?”一条晶莹的泪线顿时从紫霞的双眼里缓缓流下。
本来遇到紫霞这般柔情的女子,千寻就爱恨交加,现在又僵成这般,真是陷入进退维谷的险境了!“我这不也是为国分担,为父皇分忧么?”
见紫霞还是没有半点谅解之意。千寻又不由地立马赔礼:“好了,紫霞,此事全归我的错,我不该这般草率出走,却让你蒙受这般大的孤苦。仅此一回。绝不再犯!”
“为国分担,为父皇分忧?叶公子,你要明白你的身份,你是驸马、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驸马,满朝文武,人才荟萃,怎会缺你一个,要你劳心费神?”紫霞带着哭腔,双目用力斜视着千寻,一股愤恨汹汹而至,让人难以招架。
“是,是!公主所言极是,千寻铭记于心,以后定然与紫霞长相厮守,断不离分!”
紫霞听罢,才收拾起脸上难看的面容,一把倾倒在千寻怀里。
恍然间,千寻深深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子,终究是陌路之人——这才是真正的紫霞,帝皇的女儿,那个御花园里谦恭有礼的紫霞早就消亡了!千寻现在才明白——荣华又是何物?那个清纯朴素的琬儿,才是自己的真正归宿!
千寻是多么想念那个撞坏他琴、嫣然一笑、只会吟半句诗的琬儿啊,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紫霞公主的骄横,令千寻顿感失望,但也必须忍受。走到这步,惟一使千寻心头悚然的却是却是西湖苏堤上的那句诺言,他怕那个简单的山盟海誓真的会让琬儿苦等一生……
然此般生活又岂是人能忍受?千寻看着紫霞时常面容憔悴,双目含泪,也自觉心酸,心中隐隐觉得应为这个柔弱又深爱自己的女子做点什么。
或许紫霞有诸多不是,而唯一也是最可以引以为傲的就是紫霞精心侍弄的一园草木,待千寻入住时,已经花团锦簇,一片生意盎然了!正是这些花草,静默地陪伴紫霞度过漫漫岁月!而这偌大的花苑,最惹人的莫过于那几株去年新栽的牡丹,一片青翠葱茏,枝头上已经泛起点点鲜红的苞儿。现已四月中旬,马上怕是要迎来它的第一次怒放了罢!
一如往常,这日千寻又和紫霞在庭院,他们精心打理这高贵的的花,就像呵护公主般,小心侍弄着,两人都对它的第一次怒放深情期许!
五月初的一日,阳光明媚。千寻和紫霞都已起来,走到花苑,只见得那牡丹,花苞饱满,一副蓄势待放的姿态。“看来,这牡丹终是要绽放了罢!紫霞,你的数载辛勤终成结果了!”
“但愿花开正盛,不会令我失望罢!”紫霞满脸笑意,用手轻轻抚弄花儿。
“会的,牡丹花开,如此美景,不如邀来父皇母后及皇亲兄妹们与我们共享,岂不美哉?”
“千寻,还是你想得周到,这美景自然不能你我独享,也免得这偌大的花苑分外冷清。”
几日过后,牡丹花果真全部绽放了,一片花团锦簇,芳香四溢,蜂围蝶舞。叫众人看了纷纷赞叹不已。“霞儿,这牡丹如此茂盛,真劳你费心呵护,才有今日的一派国色天香啊!”皇上看后笑说道。
“是啊!花苑里牡丹花国色天香!而我们身边的紫霞不正是一朵分外艳丽的活牡丹么?”紫云公主说道。
“哪有?让姐姐们见笑了!”紫霞微低着头,脸却笑着。
“对啊!此处花好、阳艳、人美。不如我们乘着兴致一起吟诗作对以作消遣,如何?”皇子琪泰说道,“紫霞,饱读诗书,文采怡人,众人知晓,此处又是紫霞为主,就让紫霞开个头!”众人听了也都马上应着一片叫好。
“吟诗作对,如此甚好。只是紫霞才疏学浅。不及各位皇兄姐姐,还请各位先来,紫霞洗耳恭听!”紫霞连忙说道。
“唉!紫霞,你就不要推辞了!你尽管来,让我们大家来见识见识我紫霞的丽人气质!”
紫霞转过头来望了望千寻,千寻对着紫霞也只是顿了顿头。马上便听得紫霞缓缓吟道:“叶茂枝繁一片彩,千娇百艳迎阳来。寻得佳境应此处,俊贤毕至牡丹开。”
“好诗!只此四句,就把千寻夸得淋漓尽致,可谓用心独到。既然紫霞有心,那么千寻就赶紧接上吧!”又是紫霞的哥哥琪泰先开的口。
千寻听了,也不作推托,开口便吟道:“苏云纤纤似赤练,琬华如洗满庭芳。月宫芳华今又见,美人佳景俱欢颜!”四句作罢,千寻自感觉辞赋颇佳,不输他人,心里就涌起一丝喜悦。谁知众人一听,都静默了下来,好似在凝神回味。半晌,才又听到紫云公主说到:“好诗,好诗!真不愧是当朝新科状元,只可惜我们还没欣赏过来,不如妹夫再来一首,也好教我们长长见解!”
千寻一听,便马上推说:“我已经作过一首了,只怕学识有限,不能再作下去了,各位还是按照约定继续下去罢!”
“是啊!各位皇兄姐妹,还有父皇母后,都是深有才学之人,都试着作几首,只我和千寻两人,未免有贫乏味道了!”紫霞向着各位露出点点笑意。
大家听见紫霞这么一说,才收起话来,一个接一个地作了好些诗。无疑,都逊色于紫霞和千寻那两首,千寻却也陪着笑着,谦逊答应着……
一行人赏着牡丹,游着花苑,你一言我一语就作了好些诗词对子。时间也渐至正午,皇上满脸大悦,就快然提议要设下宴席,让一家人好好聚聚。千寻也欣然应允,众人便又向御膳房走去。紫霞却伫立不动,千寻走出去好几步了才发现紫霞不在之中,几位公主和千寻便又马上走回去。“紫霞,走啦!”紫云喊道。千寻又走到紫霞身边,“千寻,你去罢!随父皇他们好好谈谈,我今日玩得有点累了,就不去了,你代我问好!”
“紫霞,那你……”千寻马上问道,
“我没事儿的,你快些去罢!”说着转身背向着千寻想房里去了……
紫霞不在,千寻倒好像失落了什么似的。席上众人热闹不已。配着和缓优雅的弦乐,觥筹交错,千寻却不复有心思了!也就静静坐着直到他们全都尽兴而归,千寻才得以离身回去。
走到花苑,只见牡丹还在怒放,却总看也觉得不如一开始那么有神采,花瓣儿似乎也有些收敛,不复那般姿态尽妍了!
回到房里。紫霞却睡下了,千寻也感觉有些疲累了,也就躺下床上,只是两人背对而卧。
自那日起,紫霞似乎脱胎换骨,变了模样、换了个人似的——花依旧赏、园照样游,而对千寻的缠绵挽留却少了不少,紫霞自己若闲来无事,便自顾自地读诗、填词、养花。实在无味,也就出到外面找紫云她们去了。
千寻感到轻松了不小,然这突然的一变,倒使他一时难以消受,有时千寻反而更愿留在家了。
日子平缓地过着,转眼已到了仲夏,又是皇上一年一度南巡的时节。
千寻也对这次南巡充满了兴趣,一来长久匿居这深宫大院里,早使人烦腻得很,更何况千寻这种好游之人;二来千寻得知这次南巡经过西湖,这就尤其勾起了千寻深藏已久的心思——他舍不得那山水,更难割舍那个人!尽管这有些险,但千寻却也来了勇气,不顾那么多了!
这日无事可做,千寻就陪着紫霞伏案读书。“听说父皇马上就要南巡了。”紫霞忽然说道。
“是啊!”
“千寻你也随父皇去么?”紫霞又问道。
“嗯!父皇让我随从一起,好做计策,恐怕你我要暂别些许时间了!”千寻放下书,双目对着紫霞。谁知紫霞忽来一句,一反以往话风:“你们都走了,只我一人闷在宫中,我要跟父皇说说也随你们去!”
“紫霞,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去?”
“嗯,我心意已决。我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紫霞了!”
“也好,紫霞你能这样想最好了!”说完,紫霞就依偎在千寻肩上。
这日,天朗气清,艳阳高悬。千寻、紫霞,皇室亲信,还有几位当朝新臣。他们一行乘着宏大的宝船,沿着大运河顺流而下。每行一处,他们就停下驻留几日,一来休息补给、二来自然少不了察看民生,考证官员。
依仗着大运河的便利,两岸一眼望去都是楼阁林立、市井俨然,道上人员往来,熙熙攘攘,亦鲜见流离饥馑之人,真一个物阜民丰。河两岸的房屋,白墙黛瓦,屋旁多植垂柳,一派清新气息,这使得在京城住久的一行大官们舒心不已。
晚上,他们就住在当地官府安排的行宫里。白天忙着走访乡间、考核官员,晚上无事闲坐,皇上就和千寻及几位新受任的青年才俊团坐一起,大谈为官一方如何安民创业。
“运河两岸,自古富饶之地,更何况运河便利,只要官风清正,百姓自然安居乐业!”
“运河两岸,地利自然不必多说。不过也正依了这地利,民众都不再留守田地,勤于耕织,大多务于赏贾买卖,当地田地荒芜已然严重了!”千寻叹了声气,“地方官员仗着这富饶之地,也懒于政事,不务建设,至于大运河河底淤塞连年加重,春夏之时,降雨如注,大运河水面漫涨,时常引起两岸涝灾!”
“哦,还有这等事?”皇上顿时眉头一皱。
“不瞒皇上,臣所言句句属实,这几日我常到市井走访,听听街谈巷议,就听得老妪白翁时有叹息,细细问来才得此实情。”千寻自然地答道。
“唉,真是匪夷所思!一路走来朕看着男女往来,车水马龙,一片祥和,还以为……没想却也有另一番隐情,真是大受蒙蔽啊!”皇上略略一顿,“千寻,你做得甚好,愿众位爱卿都能同驸马一道,明察秋毫、勤政爱民,共建江山社稷啊!想当年苏轼建苏堤,造福一方,列位莫负朕的期望啊!”说着和在座的官员举起酒杯。
除了为皇上分忧外,千寻时刻不能忘的就是紫霞了!前些日子到处察看走访倒把紫霞落下了,这下可有空闲了,千寻便时刻陪在紫霞身边。
多日的失陪,果然使得紫霞心生不悦,再加上突然从北方奔到这湿热的南地,身上颇有不适,显得有几分憔悴了。
幸而,这儿多有美景,一点也不比京城差。
千寻和紫霞停留之日就毅然下得行船来,坐上小舟,顺着清流,徐徐划动。水至清,有时还可见到河底的游鱼,围着小舟跃动,好不惹人欢喜。紫霞便伸手下去捉,鱼儿却去梭子般急快溜过,走远了才又转过身来张望一下。
“妙哉,真是个‘倏尔远逝,往来翕忽’啊!紫霞,你又如当年的醉翁了!”
“这鱼儿,颇具灵性,不是么?”紫霞又说道,“你看那两条鱼儿,河这般宽阔,它们却非要挤在一起,并身而游,真是有趣至极!”千寻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更美的句子可以说了,只能冲着紫霞付之一笑。
河阔水深,船飞快地驶动着,再有一晚,就到西湖了罢!
这一夜,于千寻而言无疑是别有一般滋味的。能重回此地,千寻定然百感交集,时喜时悲,变换不定。只睡到半夜就再也无法入眠了——翻转了几次,千寻索性起来,独自进了书斋。
“是时候有个了结了!”,千寻心里想着,便马上拿起了笔,将心中长存已久的万千思绪付之纸上。千寻心里明明有着许多话,但拿起笔来,却又深深藏在肺腑之中难以吐露,弄得千寻时而顿笔、时而又僵于冥思之中。末了,实在不顺心意,还惹得千寻一时怒起一把揉碎丢掷——这恐怕是千寻一生中少有的难写之辞了!
写完之后,千寻便将其藏在贴身的衣袋中,又马上回去睡了。
第二日中午,航船就在杭州停泊了。千寻他们一出船舱,迎面而来的就是当地的一行官员。但万万没有意料的是,在这一群官员之中千寻竟隐隐约约见着两张熟悉面孔——那,正是游琪和思文!说来也巧,自千寻走后,游琪、思文就被委任到杭州。本以为,京城一别,千寻和思文、游琪就此天各一方,无缘再见了。没想——又在杭州这一令千寻难舍难分的地方相逢!
白日,千寻利落地处理好本属自己的公事,又陪了紫霞许久。到了晚上,才终于抽出空来,千寻马上就前去找游琪和思文。
“寻兄,看来我们缘分不浅啊!”思文首先开口笑道。
“是啊,千寻你可好狠啊——那日我们一觉醒来,你早就踪影全无,之后音信全无,我们还为此惆怅了好一阵啊”游琪说道,之后三只酒杯便高高举过他们头顶,随即撞出一声清响。
“对了,寻兄!你那时去何处了?”思文问道。
“唉,此事说来话长……那次,我本以为希望渺茫了,没想我的文章竟被皇上看到了,还深受皇上赏识,皇上认定这是误判,才责令主考大人带我进宫,亲自接受皇上考核。皇上见我才华不一般,又承得紫霞公主的青睐,皇上便赐婚,将紫霞公主许配给我,我才留下成了驸马!”
“这么说真是因祸得福啊,而且还是一步登天啊,值得庆贺!”说着游琪又向千寻端起了酒杯。“两位兄弟不也一样么,千寻也为你们能够步入仕途而兴奋啊!”千寻回敬了一杯。
“唉!哪能和千寻你比啊,像我们这等小官小吏,只能偏居一隅,碌碌无为,何日能出头?”
“地方有地方的妙,何况是杭州这等人间天堂,而我虽贵为驸马,却只能深居深宫内苑,赋闲无事,整日只能陪着公主和那花草为伴,实在腻闷!”
“诶!我们三人难得相聚一堂,不说他话,我们好好喝一杯!”说着又是一声清响……
在杭州停留多日,西湖千寻也走过几回,却也没有见到琬儿,难道……莫非她也另有所属?那样也好,免得负了大好年华,千寻心中暗暗想着。但千寻还是放不下心来,这事自己负约在先,总得给琬儿一个交代罢!
今晚是在杭州最后一晚了,过了今晚再想见着琬儿就更是无从谈起了。想到这,千寻顿时感到万般灼急——无奈,只好又去游琪那儿倾诉一番……
这几日,紫霞也是为这独有的西湖美景陶醉了,内心豁然了许多,千寻一说要出去一趟,紫霞也没丝毫阻拦纠缠,竟满口答应了。
“情谊难得,千寻你尽管去吧,我等你回来!”紫霞双眼含情,显得楚楚可怜。
“嗯!那我去了。西湖美景,天下独有,难得相见,你也好好赏玩一番罢!”千寻说完,便整顿一下自己略微凌乱的衣襟,轻拂衣袖大步走去……
千寻找到游琪和思文,三人又是一番舒心的畅聊,其乐融融。
酒过三盏,千寻却又忽然话锋一转,“两位兄弟,千寻明日即将启程,这一别你我恐怕就真是天涯殊途了!”说着独自端起了酒杯。
“千寻也不必如此伤悲,聚散乃世间常事,古今难全!你我都好自珍重才是!”游琪应道。
“还能在此地见到两位兄弟,必是天意使然,只是千寻心中还留存着一桩心事,若不能了却,必然成为今生莫大的遗憾!”
“寻兄有何心事但讲无妨,思文我一定尽力而为!”
“嗯,想来也只能托付给两位兄弟了。”千寻喝下一口酒,语气略为平缓,“我在赶考之时,就在这西湖长留了一月。在这闲暇的一个月中,我有着空闲,就上那苏堤上抚琴吟诗,天作巧媒,就在这苏堤之上,我与日日来此浣纱洗衣的琬儿邂逅,琬儿对我一见钟情、情深意重,使我不忍回绝,琬儿率真清纯,待人坦诚,也不由地拨动我的心弦,于是我和琬儿在分别之际就一起许下山盟海誓,待我功成名就,定是大婚之时——琬儿也会一直等我!如今我却深锁这深宫别苑之中,负约在先。琬儿是个痴情之人,我不能误了琬儿一生。所以这几日来我一直想找到琬儿,好作一个交代,可一直寻觅未果,看来直能托付给两位了……”
“啊!千寻,原来你早就心有所属,那为何还要做那驸马?”游琪满脸惊诧。
“这——实在是天意弄人啊!”
“寻兄,难道你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么?”思文说道。
“但无论如何,千寻你也不该负了她,何况她是那么痴情!”
“这——”千寻说不下去了,猛喝下一口酒后,思忖许久,才吐出一句:“我实在是万般无奈啊!游琪、思文你们想过当初你们关押之时为何一直都平安无事,最终又毫发无损地释放么?”
“难道……”游琪若有所思,“是我们害了你啊,千寻!”
“实在有愧,都是我们让寻兄你受累了啊!你尽管说,我和游琪定倾尽所能!”
“有劳两位兄弟了,我现在只求你们可以将我所思所想交付与她,让她别无牵绊,足矣!”千寻又接着说道,“我昨夜将我最想对琬儿言说的话都写进一封信中,烦请两位兄弟代我交与她。”
千寻说完,就用手往衣袖中伸去,然而却不再触摸到那信,千寻又反复搜寻着,甚者翻覆着衣襟,如此三番,终究是不见了,“啊,信不见了!”
“寻兄,无妨!我将你的话带给琬儿姑娘便是!”
“这倒不紧,可是万一信若落入紫霞手中,那实在不堪设想……”千寻内心顿时就像那涨起来的钱塘江大潮一般,焦急无比,“我还是得赶快回去,趁事态还未完全发作。两位兄弟,千寻就在此别过了,有劳两位代作转达了,告辞!”说完千寻就立刻走出门去,向着行宫行进了……
千寻紧赶慢赶,不消多久就回到了住处。一踏进门,千寻便仔细地又分外小心地到处搜寻着那封书信,却还是没有踪迹。此时,紫霞正坐立床头,脸上又现出以往的憔悴,双目正紧紧注视着千寻,“是在找这个么?”紫霞顺手拿出一封书信来!
“紫霞,你都知道了!”千寻木然地回答道。
“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紫霞顿时就流出两行泪水,“还记得那次我们一起观赏牡丹你作的那首诗么——‘苏云纤纤似赤练,琬华如洗满庭芳。月宫芳华今又见,美人佳景俱欢颜!’我原本以为你是真心爱我,没想到你心里想的全都是那苏琬月!那苏琬月到底是何许人,竟让你如此念念不忘?亏得你还亲口矢言要与我长相厮守、断不分离,这些都到哪儿去了?”
“紫霞,听我解释,我断没有辜负你之意!”
“不错,那琬儿确实曾与我想爱过,但那都归以往,自从与你大婚的那一刻起,我心中就只认定你。所以我才写了这封信,好让琬儿也断了牵绊,免得白白痴守一生!”千寻努力解释着。
“我不想听!我是那么痴情于你,你却背离我心存他人,枉你饱读圣贤之书!”
“紫霞,我知道是我有错在先,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你都难以相信,我甘愿受你的任何惩罚,只请你相信我对你的真心绝无假意!”千寻低着头,又是一番深情。
“我要禀告父皇,惩办你这忘恩负义之人!”紫霞带着哭腔,脸上满是怨愤。
此时竟起了风,窗外猎猎作响,风似乎也裹挟着人的愤怒,将门撞得砰然作响……
西湖过后,南巡也就所剩无几了。千寻在悲痛烦闷中度过几日,沉重的大船向京城开动了。
回京之后,日子又复原到以往的那种平静和烦腻,千寻这里竟也相安无事。之后的一日,阳光明媚,皇上却突然来到花苑里品茶。紫霞和千寻也都出来陪坐一起。
“千寻啊,这次朕可是受益匪浅啊!”皇上笑意灿烂,轻呷一口茶,“这次南巡,千寻你也功不可没啊!霞儿,你这头一回出远门,收益也不小罢!都来与朕说说!”
千寻刚想说话,却被紫霞抢了去,千寻便顿时感到一股寒流向肺腑冲刷过来,不由战兢起来。
却只听得紫霞缓缓说来:“是啊,父皇!这次紫霞才真正识得什么才叫锦绣江山,这可是书里从未有过的壮阔,再好的诗句也不过如此。这壮丽的山水、祥和的民风,顿时也使我的境界豁然开朗了,这其中还多亏千寻的悉心引导呢!”
千寻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也平和地说道:“紫霞总是衷于夸人,这旖旎风光,谁见了都会陶醉不已,何况紫霞这般从未出过远门的女儿家,我也不过是稍加点拨。不过这次南巡,确实也让我见识到了许多,社稷风貌、地方人情、国计民生,是我读十余载书来从未有的,不由得如醍醐灌顶,顿悟了不少,思想自然是开阔了不少。”
这是千寻没有想到的,一场本以为满含杀气的谈话就在这般平和中圆满结束了——看来紫霞还是对千寻心存情义的,没能把千寻送上绝路,千寻不由地自内心钦佩这个奇特的女子了!
“紫霞,多谢你的包涵,千寻感恩不尽!”千寻对紫霞说道。
“别来这一套,你负我在先,这我永远不会忘记!”紫霞还是恨然道。
“嗯!紫霞你要永远记住,紧紧地攥住我的心,我就把我自己交与你了,可别再让我跑出你的手掌心喽!”千寻忽然冲紫霞笑了笑。
“你敢——”紫霞这才转过面,一脸虚假的凶狠。
虽然那封书信还是令千寻心中隐隐担忧,而千寻却也平安无事地过了好几日。
就在千寻又抖擞起精神来,又准备大展身手一番时——却又来了一个急锋突转!
这日正午,千寻办完了自己的事务正准备回去时,刚走出门却碰上了迎面走来的公公,公公马上拉出那特有而悠长的腔调:“驸马留步,皇上请你去书房一叙!”
千寻想着或许是皇上又问询些时务对策罢,也就毫不犹豫地去了。
“千寻啊,你觉得紫霞如何?”皇上脸上露出微弱的笑意。
“紫霞——温文娴静,又知书识礼,可谓大家闺秀中的佳人!”
“那么紫霞能否配得上叶公子你呢?”皇上的笑声马上加重了。
“皇上何出此言,我叶千寻今生今世能娶得紫霞为妻,实乃大幸!”千寻连忙答道。
“那好,叶公子又为何要写那封书信?”皇上脸色立刻发生明显的变化。
“千寻不敢!”千寻一听“书信”二字顿时大惊失色,“千寻绝不敢对公主心存二心!”
“不敢?”皇上满面赤色,“我和紫霞当初见到你就是看中你一表人才,坦诚直率,没想你背后竟也有这么一套!我的紫霞金枝玉叶屈嫁与你,不感恩戴德,反而此般背弃。想你叶千寻当初无非狗命一条,朕就不该选中你,才有今日伤风败俗之害,你为何这么做,是何居心?”
“皇上,确实是千寻有错在先,但绝无背弃公主之意啊!请容臣详说……”
“罢了,朕不想听!有地方容你辩解!”说罢,皇上用力甩动衣袖一下,立马就上两个侍卫,不待千寻有所反应,就被押解了下去。
紫霞在家中一如往常,时至正午即便千寻仍未归来,紫霞还是以为公务繁忙罢了,并未在意。
可到了晚上,依旧没见得千寻身影!紫霞这才内心发慌,急忙赶去翰林院,却也扑了个空。紫霞内心顿时感到一阵慌乱,好似有什么事非得发生不可。别无他法,现在只能再去父皇那儿找找。她清楚地记得,父皇对千寻是如何地赏识,也时常召千寻与自己探讨经纶对策。想到这里,紫霞心中的恐惧也就消退了不少,便径直地向皇上的书斋走去……
皇上果然在书斋!似乎是看到了紫霞的到来,却也没有丝毫反应,依旧埋头看着自己的书。
“父皇!”紫霞马上大声叫出声来。
“哦!紫霞你怎么来了?”皇上脸上只流露出极微小的惊异。
“千寻不在父皇这儿么?紫霞一整日都未见他的身影,想必是来父皇这儿与您商讨国事了,就前来寻找,父皇见到过他么?”
“来,不急!紫霞坐下来,来跟父皇说点话。”
紫霞满心焦急,哪里顾得上坐,便急切地说:“父皇,您见到过千寻么?他在何处?您快告诉紫霞吧!”
“紫霞,那个书生对你就这么重要么?”
“父皇,此话怎讲?千寻当初不也是您先看重的么?”紫霞顿时惊疑起来。
“是朕当初被他的那副亮堂的皮囊蒙蔽了双眼!”皇上脸上顿时显出愠色,“朕看重他一表人才,还将你许配给他,他竟如此大的胆子,竟然连你也敢辜负!”
“父皇,不是的!那封信是有缘由的。父皇你不要听信小人谗言啊!”
“什么都不要说了!他今日能够背弃与你,明日说不定就要欺君犯上,那还了得!”皇上停顿了一下,“紫霞,放心!你的终身大事朕一直都放在心上,等他日再择一良辰为你选个良婿!”
“不,不……不,父皇,紫霞这辈子非千寻不嫁!求求父皇就饶恕他这一回罢!”
“哼,荒唐!婚姻大事,岂非儿戏,又怎容你这般胡闹?”说罢,皇上用力甩了甩衣袖,扯开了被紫霞拉住的手,“来啊,把公主带下去,好好看着……”
“不,父皇,你不能这么做!”任凭紫霞如何挣扎,终被拉扯着渐行渐远……
“紫霞,你就回去好好想想罢,父皇也是为你好。”
到此境地,时间之快。是千寻所不能意料的,而事已至此,倒也是意料之中。千寻也不想怨恨什么——奈何身处帝王家,只怪缘浅命多艰。千寻倒也坦然,对即将到来的惩处也无所谓悲了。
紫霞呢,却是十分的愤恨,她实在想不通平日里对自己慈眉善目的父皇,如今却显露出一副狰狞面孔,丝毫不留情面。但紫霞却也绝不肯这么轻易屈从。她渐渐热衷于这个文人独有的魅力,并且对他不能自已的依恋——为了他,哪怕付出一切也值得拼一次。
“来人啊,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要见父皇!”紫霞对着门外的一群人声嘶力竭地喊着。
这些都是紧贴紫霞身边的丫头儿、小太监,紫霞平日里对他们柔声细语的,待人不薄,他们也和紫霞亲昵得胜似姐妹,如今却俨然一尊尊铁青的石像,固守一处,没有半句言语、更没丝毫动容。“公主,别气坏身子了!我们也不愿,只是皇上……”门口的那位年纪尚幼的宫女小声说道。
“桃儿,我平常最疼的就是你了!你最清楚,驸马是怎样的人。驸马也待你不薄……”紫霞马上说道。
“公主,你对桃儿的好,我都知道……”桃儿不禁哭出了声。
“桃儿,你就帮帮我,好么?我求求你了!”紫霞双眼也早已湿润。
听到这话,桃儿的哭声愈加强烈了,“公主,别……千万别这么说!”
紫霞知道这一线渺小的希望怕也是断了,竟瘫坐一处,不再出声了。
整个花苑就这样死寂着过了一整日。待第二日清晨,桃儿给紫霞送饭食。可一开门,却着实吓了一跳,桃儿轻轻唤了几声,紫霞却没有答应,桃儿一看,只见紫霞全身随乱地躺着,脸上毫无气色,不由地引得桃儿走进一步看个究竟。桃儿一走到紫霞身旁,紫霞竟忽地起身!
“公主,你……”桃儿不由地叫出了声。
紫霞马上扑过来一把抱住桃儿:“桃儿,求求你,我不能没有千寻啊!”
“公主,我知道……”桃儿顿时又失声哭了起来,“公主,桃儿在外面探听到了,驸马现在暂时无事,公主你若要救他也得珍重身体,然后再想一个齐全的办法,如此虚耗下去,驸马救不出来,只怕公主你……”
“桃儿,我现在就只有你了,你会帮我,对么?”
“嗯!”桃儿点了点头,就和紫霞紧紧抱住哭成一团。
虽说紫霞是皇上最为疼爱的公主,而皇上的脾气紫霞是知晓的,他若决定的事,是如何也无法改变的。自己就只有边等候着,待父皇怒气消退了再说,一边又让桃儿向各位皇子公主传信,请他们帮忙营救。
皇上那边也甚是烦闷,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让自己既爱又恨的女婿。要是换作别人,犯下这种欺君之罪,早就格杀勿论了。但这次,千寻是自己看得上的难得的才子、又为紫霞深深爱着。皇上正在冥思苦想之际,“皇上还在为那事发愁吗?”突然一人走了进来,来者即是朝中的吏部尚书凌祺。
“难啊!”皇上大声叹了口气。
“皇上,臣昨日又得到一个关于驸马的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但讲无妨。”
“要说驸马以前与来路不明的女子有染也就罢了,但据臣掌握的情况,驸马还另有严重的问题啊!”凌祺又极为郑重地说道:“不知皇上可否记得那次南巡?”
“朕当然记得。”
“皇上你在杭州附近处理了几位官吏。”
“对啊,朕记得还是在驸马的提醒下办理的。”皇上自然地说。
“问题就出在这儿,后来据臣核查,那几位被办理的官吏并无什么大过。”
“哦,那又是怎么回事?”皇上立马问道。
“驸马有两位挚友,他们当初和驸马一同参与了去年的科考,然而张榜之时驸马的两位挚友都登上了皇榜,驸马却没上榜。驸马的两位挚友深为驸马不平,便在大雁塔上的宴会上大闹触犯皇威,被主考大人关押起来。驸马娶了紫霞公主后便立马使尽手段救出那两位挚友,之后又将他们安插到杭州任职,就在皇上你们到达杭州之时,驸马就马上去找过那两位挚友,之后回到皇上身边,皇上不久后就在驸马的建议之下马上处置了那几位官员。”
“哦!爱卿的意思是……继续说下去!”
“臣曾亲自访查过那几位官员,他们都坦陈他们曾与驸马的那两位挚友有过过节!”
“哼!好你个驸马,看来朕真的是被蒙蔽了。”皇上愤然地捶动案头。
凌祺走上前去,深做了一礼:“老臣所言句句属实,皇上可以明察!”
“不必了,驸马的事朕自然会早作处理的!”
第二日清晨,早朝早早上罢,皇上就马上赶到牢房,千寻却也泰然不惊,捧着一本书读着。“驸马,还有什么要说的么?”皇上突然问道。
“事已至此,千寻也别无所求,只是紫霞,请皇上好好……紫霞是个好姑娘,是我叶千寻对不住她,我今生能遇到她,此生无憾。”千寻一脸平静。
“好,真不愧朕选中的驸马,有骨气。紫霞的事,驸马尽可放心……”
“好生对待驸马,给他一个好的结果!”皇上走到一个侍卫面前说了一句,便走了出去。
皇上一走出来,就撞上了了紫云。“父皇,千寻怎么了,求父皇宽恕驸马这一会吧!”
“没你的事,朕自会处理。”说完,皇上便快步走去。
紫云想进去看个究竟,但还未走到门口,就被侍卫紧紧挡住,半步难迈。
“不行,得赶快告诉紫霞!”紫云便马上回头跑去。
“紫霞,不好了!千寻怕是处境极危了!”紫云一到紫霞的花苑就被侍卫拦住,只得在门外大喊。
“公主,紫云公主正在门外大声喊你出去,恐怕是驸马要出事了!”桃儿跑进来对紫霞说道。
“不,不!桃儿,我必须出去!我必须去找千寻!”说着就冲出房门,众侍卫立刻拥上去挡住。“放我出去,我要见千寻!”紫霞对着众人大喊,说着就随手拿起了案上的一把剪刀,向着手腕猛扎下去,顿时一股艳红的血就溅洒出来。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众人都木然地站住着,不再有丝毫动静。
最后还是桃儿颤巍巍地对着众人喊道:“啊,公主受伤了,还不快去叫太医!”
“你们看着紫霞公主,我去找御医!”带头的侍卫马上跑了去。
众人见此情景,都吓得慌了手脚。这时紫霞却手握剪刀,架于颈上,向前走去,众人也不敢阻拦,自然地让出一条道来……
紫云马上就扶着紫霞一路向大牢走去,约莫走至半途,正与一行人不期而遇,他们正押送着千寻赶赴刑场。
众人见到公主这般架势,也都不由地停下脚步。“停下,谁敢把驸马带走,我就死在你们面前!”紫霞朝着一行人大喊着。
“紫霞,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不要牵连于你!”千寻冲紫霞喊道。
见人都已停住,紫霞才镇定一些:“快去请皇上过来,就说我要见他。皇上若不肯,紫霞就与驸马共赴黄泉!”听到这话,众人莫不大惊失色,便马上派人跑去请了皇上。
“千寻,你没事吧!”紫霞马上跑向千寻。
“紫霞,你受伤了!”千寻立刻喊道,“都是我的过错,一切皆因我而起,还让你受如此大罪!我罪该万死!”
“千寻,别这么说,你没错!你一定是受到小人暗伤。放心,我一定让父皇放了你!”
“紫霞,此生遇你,实我大幸。无缘此生,来世相伴!”
紫霞含着点点泪水,已是泣不成声:“别说傻话!”
“霞儿,你受伤了!你们还愣在这儿,快,快去请御医!”皇上走到紫霞身边,“霞儿,你这又是何苦呢?”
“紫霞只知道紫霞不能没有千寻,父皇若执意要杀千寻,那紫霞也无心苟存世间。”
“霞儿,你真是太痴愚了啊!这个男人不值你爱啊!”
“就因为那段无凭无据的往事,就因那封一往情深的书信?父皇就要诛杀一个如此富有才情又治国有方的才人吗?当年,千寻是父皇一眼看中又精心许配给紫霞的吗?这么些时日来,千寻时常陪着父皇谈时论政,运筹帷幄,千寻的成绩众人皆知,难道父皇就要舍弃一个如此杰出的栋梁之才么?”紫霞仍不停歇,“紫霞是痴愚,但紫霞明白孰是孰非,知晓感恩。这都是父皇教会紫霞的,难道父皇不懂么?”
“紫霞,你不懂!驸马所犯之过远不是你思想所及!这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千寻了,而正是一个包藏私心、玩弄权术的乱臣,不得不除!”
“到底是谁,竟要置千寻于死地?父皇所看重的驸马,难道连父皇自己都信不过么?”
“无需再言,朕心意已决!来人,将公主带下去,将刑犯赶快押进刑场,立刻行刑!”
一听这话,紫霞更是猛冲着,努力挣脱着众人:“父皇难道想让这未出世的皇孙生来就没了亲生父亲么?”
千寻也立刻挣扎着,神情激昂:“什么?紫霞,你竟有了我的骨肉?”
“好!霞儿,朕就念在你身怀龙子的份上,暂且饶恕这一回!”皇上转头看了千寻一眼:“来啊,先把驸马暂时收监,没朕的旨意,谁都不要轻举妄动!”说罢拂袖而去。
平静地又过去两日,紫霞因那日急火攻心又负了伤,身体甚是虚弱。现在还卧在床上休养。恰在此时,皇上过来了。“霞儿,你好些了吗?”皇上走到紫霞床前。
“谢过父皇,已无大碍了!”紫霞发出极轻极轻的声音。
“霞儿,朕怎会有你这么个傻女儿,值得么?”
紫霞停了许久,才缓缓吐出声来:“当年母后不也是这样做的么?”
此一句,真可谓戳中皇上腑脏,霎时间竟让皇上无言以对。
“父皇,还是不肯放过千寻么?”紫霞这突然的一句又将皇上深深的思索打断了。
“也罢!看在你腹中龙子的面,只要驸马能改过自新,朕就饶他这一回!霞儿,你要多珍重啊,父皇就疼你这一个女儿!”说罢便轻声离去……
自此事过后,千寻才真正明白:紫霞确是一个能与琬儿相媲美的女子,值得自己用尽一生去追随!也许是经历过苦难的锤炼,千寻和紫霞两人也更加地缠绵美满。
而此时,千寻更是沉浸于将成为人父的喜悦之中。然怪的是,一连两个月过去了,紫霞身上却看不出一点动静。
这日千寻和紫霞又坐在花苑中赏花作诗。千寻云:“此中牡丹真国色,一花开尽便无花”。
紫霞一脸嫣然,马上应道:“自古芳艳无须夸,留恋戏蝶满庭芳。”
“好诗,好诗!紫霞,你的诗大有长进啊!”千寻笑道,“紫霞,自从那日你将我从桎梏中解救出来,又说出那句话时,我就笃定这一生离不开你了!”
“所以,你更得好好珍爱我、倾其一生来守护我,是么?”紫霞笑意正璨。
千寻冲着紫霞顿了顿头,“紫霞,也有些时候了。不如我们现在给我们未来的儿女取个名,若是男童,我取;若是女童,你取。如何?”
“这——看你如此性急!”紫霞笑着顺手折下一枝残败的花,把它贴进鼻尖嗅了嗅:“千寻,那些话……都是那时情急之下为救出你来说给父皇听的。”说罢,紫霞放低了头,好似专心地在赏玩那枝折下来的花。
“紫霞,我的事,让你费神了,你受苦了!”千寻一手揽住紫霞,将其轻轻搂着。
然而这世间无不透风的墙,皇上终于也察觉出此事。
又是一日下午,阳光温情地填满了整个花苑,千寻花费了一个上午早早地把公务处理妥当,这下终于有了闲空可以好好陪着紫霞了。恰在此时,皇上却突然登上门来。
“有好些时候没来看看朕的霞儿了,今终于有了空闲,就顺道来看看!“皇上和颜悦色。
“父皇抬爱紫霞了!”紫霞马上笑了。
皇上又转过头来看了看千寻,正好与千寻的目光对上,千寻便连忙躲闪开来。“对了!千寻,朕书房里还有几封急待处理的奏章,你现在就替朕去看看罢!”
“这……父皇,好不容易我们坐到了一起,何必急于这一时呢?”紫霞马上说道。
“无妨,我过去看看,阅完早早回来便是。”千寻看着呆然望着自己的紫霞,略略停留一下便走了出去。
千寻走了,只剩下皇上和紫霞两人,紫霞望着父皇那威严的面孔,一时竟真不知说些什么。还是皇上先开了口:“霞儿,近来身体无恙罢!父皇可盼着自己的孙儿盼得心切啊!”
“也有些时日了,有点动静了么?”
“父皇,这……”紫霞难以再说下去了,
“如何?”皇上停顿了许久,“怕是这莫名而来的皇孙不翼而飞了罢!”
“没想到,为了那犯下弥天大罪的驸马,你竟也不惜罪责来欺骗朕,枉费朕对你们怜惜!”皇上的脸骤然变化,就连紫霞也不敢直视太久。
许久,紫霞才吐出一句话来:“父皇真的就不肯放过千寻么?”
“朕早已言过,叶千寻这人要不得,必须尽早处理,否则于你于我,多有不利!”
“父皇,紫霞从小就受着父皇十分的怜爱,谨遵教诲!紫霞深受感动,对父皇向来言听计从。今日,就算紫霞恳求父皇,亦是第一次恳求父皇,放过千寻!”
“哼,亏得你还记得父皇对你的怜爱,你就不该为着他来欺骗父皇!”
“父皇,求你了,没有千寻紫霞真的活不下去!”紫霞马上就跪倒在皇上面前。
“没他,朕仍可以为你找到一个更为俊秀贤良的夫婿。”
“难道父皇就真的要赶尽杀绝么,如若如此,那紫霞也甘愿与千寻同赴黄泉!”
“胡闹!紫霞,你怎么也做得出如此忤逆之事?”皇上顿时满脸绯红,宛若血浆涂饰一般。
“父皇,紫霞就求父皇这一回,就这一回!”紫霞伏跪在皇上面前。
“也罢!看在你的份上,朕可以饶驸马不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可答应?”
“这——好!只要父皇肯放过千寻,紫霞什么都答应!”
“好!那朕就把驸马贬为庶民,今生不得入仕。朕另外再为你择选一个更为贤良之人作为夫婿。”
“事已至此,紫霞只还有一事相求,望父皇成全!”
“尽可讲来,朕答应你!”
“紫霞想在最后为千寻饯行,送他最后一程!”
“好!”皇上又接着讲道,“霞儿,这一回后,就尽早断了这份念想,父皇都是为你着想。”说罢,便大步走出花苑,徒留紫霞一人,伴着残花,双眼迷离。
千寻一走出去,便被几个高壮的侍卫押住,那一刻千寻就知晓了这将要发生的一切。该来的还是来了,只听得千寻平和地问道:“在这之前,能否禀告一下皇上,让我再见公主一面。”
“皇上早就想到了,驸马请吧!”说罢,便引着千寻向原路走回。
此时,紫霞正在厨堂里忙开手脚,这最后的盛筵,只有自己能做!
等千寻脚步已经迈入庭院时,一桌丰盛的酒席已经摆放好。
“啊!如此丰盛的一桌酒菜,莫不是我进了大观园?”千寻略略发笑。
“你就当是吧!今日非比常日,自然要好好庆贺一番!”
说着,紫霞就给千寻斟上一杯,说道:“今日,就让你我畅饮一番!”
“好!美酒佳人,人生乐事,当以畅怀!”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有酒当醉只需醉,莫待无酒空余悲!”说着紫霞也饮尽一杯。
“千寻,你知道么?自从紫霞在御花园中窥见你那一眼起,我就从未后悔过!紫霞的半生,都是在沉寂空虚中浑浑噩噩恍若死尸,直待遇见你,才觉着不枉在这人世走一遭。奈何生在帝皇家,假若紫霞也能像你的琬儿一般,或许就能走到白头!”
紫霞被泪水濯洗过的脸,越发地细嫩、红艳,一如初绽的牡丹,千寻用手轻轻抚去紫霞的泪线,“紫霞,曾有多少次我望着你的脸庞,眼前时时呈现出琬儿的面容。我想,你定然是上苍赐予我的另一个琬儿!”
“哼,这时儿还惦记着你的琬儿!”紫霞似乎破涕为笑,努了努嘴巴。
“只怪天意弄人,我们有缘无分,这回你去找你的琬儿罢,我再也拦不住你了!”说着又起了哭腔。
“不,要让我离开你,我宁求一死!”千寻正色道。
“不!千寻,你要珍重,这不能怪你!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紫霞,你……”
“答应我,好好活下去!”紫霞双眼已盈盈如汪洋。
“好,我答应你!”
说着千寻忙去拿出一支箫来,当即对着紫霞吹奏一曲,悲如挽歌,慷慨绵长。一曲奏罢,说道:“这是我常年随身带着的箫,就把它当成我,寂寞难耐时就吹一吹!”
紫霞说着,马上拿出一封信塞到千寻手中,“这个你拿着,想我的时候就看一看”
这时,门外突然想起动静来了——是几个侍卫来了。“来,再干尽这最后的一杯!”紫霞又一次斟上了酒,两人高举酒杯,对饮而尽。
“好罢,我有点累了,就不作陪了!”说完,紫霞猛转过身直向房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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