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天指

拿走无字天书的几个人，都没能悄悄离去。

林八刀中了毒，顺便还破了个境，黑影没有要他命，不过无字天书被拿走了。

冷一指现在也不舒服，虽然他早已经是破境高手，但是对于他现在的情况并不能帮上什么忙，因为缺德这个秃驴竟然追上他，堵住了他的路。

“冷一指，无字天书。”缺德和尚伸出手，面色不善。

“缺德和尚，你已经有了无字天书，一本还不够吗？”冷一指面带愠怒，语气生冷地说道。

缺德和尚放下手中的包裹，从脖子上摘下珠串，又从怀里掏出一团黑色的物事，小心翼翼地把这些东西归拢在一起，他站直身体，目光灼灼地盯着冷一指。

“老朽身为出家人，自当为施主分忧，这就送施主去西天极乐，享受富贵荣华。”

冷一指气得发笑，像缺德和尚这么“好心”的和尚，这天底下不多。虽然江湖上缺德和尚的名声不显，但是他师父淫僧倒是名动天下，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他需小心些，毕竟这种人不是正道上的老实人，最是诡计多端。

“我也很好奇，淫僧门下，有何高招。”

身为世家大族，冷家虽算不上江湖中的豪门，但是冷家人多啊，各个都修行武术。在冷家当中，只有特别出众的人物，才能传承冷家的独门招式：戳天指。

戳天指一开始名叫一阳指，后来觉得名字不够霸气，冷家的当代家住就把自家招式的名字改了，而且还要求族人，若是出门与人打架，若是觉得有胜算，使用戳天指之前，一定要喊出名字来。

曾经为了这个问题，冷家的诸多族老五十年前，还吵了起来。有人觉得，一阳指挺好，毕竟祖宗们就是一直这么叫的，要尊重传承；还有人觉得，戳天指很好，能突出冷家的霸道，让冷家在江湖上可以打出一片名声，为以后的发展做铺垫。

当初，江湖第一霸主，名字带着‘天’这个字儿，好容易等他死掉了，必须得用！

冷家主拍板，这事儿也算在有了个了结。

不过冷一指是不认同戳天指这个名号的，而且觉得和人大战时喊出‘戳天指’，有一种便秘的感觉。

冷一指是幸运的，他十几岁的时候，在冷家诸多青年中脱颖而出，是那一代第一个破境的人。但同时他也是悲惨的，身为一个优秀的冷家族人，他必须接受传承，所以，练习‘戳天指’第三年，冷一指疯了，他逃出了家族。

代价是，不小心打伤了家族中一位族老，冷一指这辈子再也回不到家族。

实际上，打伤一位族老这件事可大可小，可偏偏他不长眼，打伤的是冷家主的亲叔叔。那个老头子本来也活不了几天了，却还嫌他们这一群小伙子喊得不够响亮，每天都会拉出一两个来抽鞭子，心性略微高傲的冷一指一开始还能舔着脸使劲儿喊，后来也疲了乏了，有两次喊得不够响亮，就被这老头子当着众人面抽了鞭子。

冷一指当时忍了十天，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一巴掌将这老头子打了个七荤八素，然后跑了，这一跑就是十年。

冷一指年轻气盛，没想那么多，可是苦了他的父母兄弟，听说他们在家族里过得不好。冷一指也想过回归家族，但是被赶了出来，差点被打断一条腿。

若不是父亲求情，他那天跑都跑不掉。

冷一指记得那天看到父亲的样子，他老了，脸上的皱纹像七八十岁的老人，银发铺满，眼中带着慈父的关怀，喊着‘快滚蛋，快滚蛋啊！永远都别回来！’

冷一指是个孝顺孩子，即使父亲让他滚蛋，可他还是想回家。这些日子，族人带信儿过来，说如果他能拿到无字天书，家主便同意让他重归家族。

所以，这本无字天书，无论真假，他都不会交出去。

他抽出腰间的长剑，这把长剑没什么故事，是他从一个富家子弟手中抢过来的，既然缺德赤手空拳，他不介意用剑教他做人，就像当初教训那个富家子弟一样，屁股一定要打肿，看他下次还敢不敢猖狂。

“冷施主竟然不动用破境的力量，如此托大，不怕闪了腰？”缺德和尚笑眯眯说道，江湖打架，破境的高手不使用破境力量，和入流武者没什么区别。

“废话忒多了些！秃驴看招，翻云覆雨剑！”

许是潜移默化的原因，以前喊口号太多了，冷一指现在不喊一句都觉得浑身上下使不出劲儿。

他手中的剑，划出一片银亮色的光，如同一片薄纱，笼罩缺德和尚。这是冷家武术中的高明剑法，是需要时间浸淫才能学会的。所谓翻云覆雨，便是剑身快速移动，仗着锋利，让敌人不得不避开。

但是，就这么简单的挥剑，却非常复杂。一是因为没有技巧，根本无法快速挥动，二是如果没有长期练习，是无法掌握挥剑时的感觉，很容易剑走偏锋，反倒是伤不到敌人半分。

而且，这一招最大的好处就是，出剑之后，剑可攻可守。

缺德和尚也不是傻子，这剑是精钢打造，他的双拳真要迎过去，怕是真被削了土豆，缺德和尚是个聪明人，所以他也没有后退，而是猛地跺脚。

只见缺德和尚手中出现十几个黑色珠子，黑色珠子一出现，便滴溜溜打着转，带着呼啸声，化成黑环迎向冷一指手中的剑。

叮铃铃！

黑色珠子极速敲打冷一指手中的那把剑。第一下，冷一指仿佛碰到了砸过来的一张椅子，第二下，仿佛是一堵土墙，第三下，冷一指手中的剑竟然寸寸断裂！

冷一指脚下一顿，十指快速飞弹，将近身的十几颗黑色珠子弹飞。

“戳天指果然名不虚传，竟然能硬钢我这玄铁隐珠。”缺德和尚衣袍翻飞，将十几颗玄铁隐珠收了回来，他脚下没停，趁着冷一指还没回过神儿来，双袖翻飞，直奔冷一指下阴而去。

“缺德老和尚果然不虚此名，端的是阴险狡诈，缺德没品！”冷一指从来没跟人这么打过架，这一上来就朝着对方下体去的招式，简直不配为人。

“嘿嘿！冷施主客气了，这也不是过家家，打情骂俏的这种小把戏就算了，手底下见真章才是本事！”几下没得手，缺德和尚便抽身退出去几米，站定了笑着说道。

刚才两个人只是互相试探对方的拳脚功夫，也没用了全力。冷一指心中自知，哪怕破境十载，他还真的不一定是缺德和尚的对手。

所谓破境，表象上看，是借天地元气洗伐自身，凝聚真元。而实质上，对于自身而言，不过相较之前身强体壮，最多再就是多了个辅助之物，真元凝物而已，故而这第一境被称为：万象境。其中便是指的，在万象境，习武之人凝聚之物各不相同，包罗万象，至于孰强孰弱，到底还是靠着综合实力。

真元凝物，也并非金铁，如果仅仅拿来作为各家打斗的武器，那也只是简单应用而已。所以世上的聪明人，早就根据各家各人不同，创造出不同的功法招式，譬如冷家的戳天指，便是冷家世代高手不断完善，根据自家情况打造的特殊招式，若无真元，戳天指也是厉害功夫，有了真元，更是大大不同，据说手指所向，飞光点射，打在人身上，轻则血气凝滞，重则穿膛破洞。

封窍堵穴是冷家人最擅长的。

冷一指记得小时候爹说过，冷家一开始只是一个小县城的医馆，偶的机缘这才开始进入江湖。一开始冷家也算老实，靠着行医济世，在十里八乡也颇有名声，得人尊敬，不过日子就是苦了些，医师这个行当，若是狠心，倒也能挣得几两闲银子，可惜那时候冷家人生性纯良，所以，一直也就那么几个人儿，穷里吧嗦。

后来，冷家出了一位狠人。据说这位的出现，在冷家的历史上，书写了浓重的一笔。这位狠人也是个医师，不过是一位弄毒的医师，曾经为了一位红颜知己，毒杀了当地一个豪门整整一个家族，这位为了撇开自己与冷家的关系，事前竟生生用毒将自己毁容，筹谋四十九天只为报仇。

后来，冷家就有了一阳指。

后来，冷家也变了，有人还纯良，有人却已经走上了江湖。父亲说，他爷爷的爷爷说过，既然进了江湖，便再也别想着全身而退，也别想着回到从前，这是一个家族的命。

做了坏事，得了钱财，便不会有人愿意回到从前。这就是江湖，也是世道。

当时冷一指还小，他趴在父亲怀里问：为什么人不能善良呢？为什么江湖不能善良？

爹笑着跟他说：许是人们都想活着，想活得更好吧！江湖不争，便不是江湖。

冷一指当时懵懵懂懂，他不知道什么是平凡，因为他一出生就不由得自己，已然身在江湖。

冷家的真正崛起，源于当代冷家家主。相比于那位改变了冷家前程的先祖，这位才是真正的雄才大略，运筹帷幄，是真正带领冷家走上江湖舞台的人物。

与江湖世家豪族合纵连横，掌控当地黑道，将手伸入官场，控制当地盐粮，不过用了十年的功夫，冷家便一跃成为江湖豪门。戳天指从此也名扬天下！

冷家这位家主说过：没有什么功夫是天下无敌的，无敌的是信念。

狗屁的信念，现在一想到当初一群人喊着口号练武的时候，冷一指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冷一指这十年来，一直努力凝练万象境，他对戳天指没什么兴趣，自然戳天指的造诣也不会很高，所以他现在怕不是缺德和尚的对手。

冷一指不想送了命。

所以他从怀里掏出无字天书，扔到两人中间。

“本来，这本书还有点用处，不过我可不想因此丢了命，给你也无妨。”冷一指说道，他深邃地眸子中有些遗憾。

“冷施主还算识时务，既然如此，老衲就收下了。”缺德和尚拾起无字天书，抬起头认真看了冷一指一眼，转身便走，临走了撂下一句话，“冷家不值得。”

冷一指哂笑，这缺德和尚倒是知道些什么。冷家是不值得，但是我得想办法把我爹他们接出来啊，你这个秃驴平白抢了我的无字天书，竟然还说这些刺激人的话。

“缺德和尚，你喝茶吃茶叶了吗？”看着缺德和尚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冷一指忽然问道。

“嗯？”缺德和尚将包裹跨在身上，这个问题谭悠悠问过，“你喝茶不吃茶叶吗？”

冷一指摇了摇头，缺德和尚露出微笑，“那施主端的是妙人一个。”

两人各自离去，都在思考，喝茶要不要吃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