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俊杰听父亲王乙礼说过,他的祖父是一位杀人犯,他杀死了王甲元,被判处终身监禁,最后死于狱中。
当王俊杰锒铛入狱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和祖父王子汝成为了一类人。
2.
一阵优美的音乐突然响起来,旋律婉转悠扬,但小男孩听着非常刺耳,因为那是他父亲的手机铃声。
“呃!丙富啊!”小男孩与父亲近在咫尺,他听到电话里传来苍老的声音。
“什么事快说。”男孩的父亲翘着二郎腿,椅座在沙发里不耐烦的说。
“我还想再见你一面。”电话那边说。小男孩多么希望他的父亲赶快离开。
“没空,陪孩子呢!”丙富的回答干脆利落。
“那见见寅沁,就见一下。”小男孩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便不觉的抬起头来看着父亲。
“不行,孩子学习呢,没事挂了啊。”话音刚落就挂断了电话。
“看什么呢?快他么看书。”丙富冲着儿子怒吼道。
3.
王俊杰百感交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深爱的儿子竟然对他态度如此冷暴。他有如行尸走肉一样在繁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他曾熟悉的街道如今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恍惚间,他无力的放松了右手,厚厚一叠纸张瞬间散落一地。王俊杰不顾腰腿疼痛,用最快的速度拾起来紧紧的抱在腹间。有两页纸张被过往的车辆带起的旋风吹出好远,他追了四五十米才捡到。
王俊杰就近坐在马路边的台阶上,想要把它们重新叠放整齐。当他展开一张张泛黄的褶皱的老信纸时,不由得老泪纵横。
“爸爸,您好,我非常想念您,老师今天表扬我了,因为勇敢的回答问题了,他表扬我勇敢......”
“爸爸,您好,您什么时候回家啊?妈妈说我吃到三个钱币你就回来了,可是我只吃到了两个,我怕你不会来了......”
“爸爸,我上小学了,妈妈说你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
“爸爸,今天没人给我开家长会,老师有点不高兴了......”
这是王俊杰刚入狱那几年儿子王丙富的来信,信纸上歪歪斜斜的字大小不一。就是这一张张信纸成为了王俊杰监狱生活的精神支柱。自从他收到儿子亲笔写的第一封信起,他无时无刻不期待着能尽快收到下一封,监狱的铜墙铁壁封锁了他身体的自由,却无限放大了他对儿子的思念。每次收到来信,王俊杰都会第一时间给儿子回信,狱中的休息时间和自由活动时间是宝贵的,他却一写回信便收不住笔了。有时候儿子的回信迟迟不到,他便接二连三的发出自己的信函,照比他手中握着的那叠来信,他写给儿子的信不只是数十倍,甚至百余倍也有了。
王俊杰入狱的第四年,他的妻子决定带儿子改嫁了,那年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儿子也陪同母亲一起来监狱探望过一次他。王俊杰深知自己已经无力再为自己深爱的妻儿做什么事情了,他只愿母子俩能过上好的生活,虽然内心痛苦万分,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那时候起,儿子的来信便越来越少了,虽然字写得越来越工整,说话也越来越礼貌了,但是王俊杰的心里一次比一次痛,等信变成了煎熬,明知道收到信会再一次受伤,却仍然盼望着能收到他的来信。他发出的信更加频繁,说出的情感也增添了更多的注释——他安慰自己说——儿子长大了。
4.
三天前,王俊杰得到假释——监狱方面替他联系到了王丙富——他唯一的儿子,他的前妻已去世多年。
王俊杰入狱三十多年了,他终于可以见见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了,他的内心激动万分,布满皱纹的干瘪的脸上时不时会有几根神经跳动,他的表情很怪异,因为儿子太久没有联系自己了。
“难道他嫌弃我了?还是怨恨我了?还是忘记我了?”王俊杰不敢在想下去了。
“他一定是太忙了!”
5.
王丙富面无表情,冷漠的走到监狱门前,冷漠的站在监狱门前等候,冷漠的上车,冷漠的走进家门——他的身后跟着他的父亲——王俊杰。
虽然接触时间短暂,但王俊杰已经意识到王丙富极不友好的态度了。他怯懦的不出一声,直到进门见到了他的孙子——王寅沁。
王寅沁已经七岁了,刚上小学一年级。
“你叫什么名字呀?”王俊杰和蔼的问道。
看到他就好像看到多年前自己的儿子一样。“简直是一模一样。”王俊杰心想。
“我叫王寅沁。”小男孩大睁着眼睛勇敢的回答道。
“作业做完了吗?”王丙富插嘴道。
“早就做完了。”王寅沁不卑不亢的回答。
“做完回屋看书去。”王丙富凶道。
“今天休息。”王寅沁回答。他不喜欢父亲,因为父亲太严厉了,而且经常生气,一生气便要打人。不过他并不怕父亲,只是有些讨厌,甚至憎恶。他现在已经长大一些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父母离婚的时候自己要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他时常想起年幼时父母争吵的画面,他希望自己快点长大,早点离开这位脾气火爆的父亲。
“你特么是不是要挨揍?”王丙富瞪大眼睛摆出架势。王寅沁气呼呼的回到自己的卧房。
王俊杰把一切看在眼里,他年岁大了,和儿子关系陌生,虽然有心阻止,却没做任何动作。王俊杰有些惧怕面前这位已经长成壮汉的儿子。但他毕竟也是一位勇敢的人,“你不该这样教育孩子的。”王俊杰好似自言自语的说。
“哼!”王丙寅从鼻子里发出声音。“不这样教育,难道像你一样教育吗?”
王俊杰吃了一惊,他明白王丙寅为什么对自己如此冷漠了。
王丙寅正准备把外衣挂到衣柜里,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补了一句:“教他怎么杀我?”
王俊杰过了太久的监狱生活了,过去三十年里,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大动肝火,他的双手有些颤抖的说道:“儿子,爸爸什么时候这么教育你了?”
“杀死自己的父亲,你做的还不够吗?”他终于把衣服挂进了衣柜。
“你知道这三十几年我是怎么过的吗?哼,你不会知道的!你知道拥有一个杀人犯父亲是什么滋味吗?你也不知道。你知道别人都有父亲陪着,你没有那种滋味吗?啊!这点你一定懂,但那是你自找的!”王丙富发起怒来自己是无法控制的,这一点他的儿子王寅沁最有发言权,他的前妻更明白。不过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他还是尽量的去控制着自己。王丙寅稳稳的坐在沙发上,要给自己倒上一杯水的手却暴露了他此刻激动的情绪。
王俊杰知道自己亏欠孩子太多了!此刻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是一位假释的杀人犯,他是没有资格教育儿子了。激动的情绪慢慢的褪去,一种悲伤的情绪冉冉升起。
王丙富喝了一大口水,略显镇定。“即便我脾气不好,也要陪着他。绝不离开。”这句话声音极小,站在两步之外的王俊杰也隐隐约约才能听得到。他觉得这话好像听谁说过,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你就住那个房间吧,后天就得回去了。”王丙寅指了指靠近入门的一间小卧室说。说完便进了另一间卧房。
6.
“小王八羔子,你给我过来。”一位满脸皱纹的干瘪老人脱下左脚的板鞋,激动抽打着一位健壮的中年人,中年人丝毫没动。
“孙子孙子不让见,媳妇媳妇不让见,我特么喝点酒也都给我倒了,你个王八羔子!你特么想干什么?”老人不遗余力的继续抽打着中年人。
“我天天陪着你,供你上学,供你娶媳妇,就养出你这个白眼狼!翅膀硬了?敢不听话了啊?”老人越大越来劲,他不会发现此刻中年人的面部有几块肌肉在不住的跳动。
老人边打边喊,吵得邻居都来敲门了。
中年人终于忍受不住了,他快步的走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转身正遇到追打过来的老人。中年人手起刀落,老人应声倒地。
......
7.
王俊杰被噩梦吓醒,惊出一身冷汗。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梦到自己当年杀死父亲王乙礼的场景。
三十年的牢狱生活并没有让王俊杰服罪,他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但他认为他杀的是一位人间恶魔,一位折磨了他三十多年的恶魔,并且这个恶魔现在想要继续折磨他的妻子和孩子。他认为自己保护了应该该保护的人,他感到问心无愧。
当王俊杰擦干了头上的汗恢复冷静的时候,竟然破天荒的开始想念起父亲来了。
8.
“铃铃铃”电话铃声响起来了,一位年轻人走到电话机旁,接起了电话。
“呃!乙礼啊!”小男孩与父亲近在咫尺,他听到电话里传来苍老的声音。
“什么事快说。”男孩的父亲把手塞进裤兜,身体放松成稍息状,不耐烦的说。
“我还想再见你一面。”电话那边说。小男孩多么希望他的父亲赶快离开。
“没空,陪孩子呢!”王乙礼的回答干脆利落。
“那见见俊杰,就见一下。”小男孩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便不觉的抬起头来看着父亲。
“不行,孩子学习呢,没事挂了啊。”话音刚落就挂断了电话。
“看什么呢?快他么看书。”王乙礼冲着儿子怒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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