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父亲和酒

作者: 辉月有话说 | 来源:发表于2019-06-14 12:43 被阅读8次

    说起酒,我就想起了小时候。那时的我是恨酒的,不明白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邪恶的东西,能让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喝完胡言乱语,疯疯癫癫。能让一个人开始飘飘欲仙,稍后生不如死。我是我们大家族的长子长孙,从小就跟爷爷奶奶过,直到03年爷爷去世我才搬回和父母一起住,那年我21。因为爷爷奶奶的庇护和偏爱,一个男孩子从小到大没有挨过一次打,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儿时的记忆总是快乐的,唯一的例外就是经常醉酒的父亲。

    父亲兄弟姐妹六人,排行老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大伯小时候因为小儿麻痹,一条腿留下了残疾身体不好。

    爷爷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姐姐还嫁的很远,那时家里很穷由于没有兄弟也是受人欺负,好的工种捞不到。于是父亲十二三岁就开始跟大人一起烧窑扣胚,挣工分。

    烧窑扣胚都是大人都不爱干的辛苦活,父亲任劳任怨跟着使劲干也才能挣半个工。后来父亲跟邻村的一个人学起了瓦工,经常跟盖房班出去打工,慢慢的成了村里建筑班的小头头,家里的日子才渐渐的好了起来。

    年轻时的父亲,在四里八乡也是风光人物。当时村里盖房班成立了建筑公司,父亲是二把手,经常到县市还有北京干工程。逢年过节总是给我带回好吃的,好玩的。

    儿时的我很是崇拜父亲,父亲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为人忠厚老实讲义气,在家孝顺父母,在外兄弟朋友也很多。小时候在我的眼里父亲是忙碌的,经常在外干活。

    由于从小和爷爷奶奶住,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但有一件事直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那是95年的冬天,当时我在县城一所私立中学上初中,学校是封闭式管理,每2周可以回家休息2天。老家距离县城20公里的路,平时都是自己骑自行车。

    有一次返校的那天下了大雪,而且雪花还一直飘飘洒洒的下。家人都劝我过两天再去上学,我怕老师责罚,执意不肯非要当天去。家里都执拗不过我,父亲只好骑摩托带着我走,那时积雪有30多公分,路上已经结冰,好走的路段可以骑,不好走的路段只能是父亲推着走。倒霉的是路走到一半摩托车车胎还被钉子扎破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没办法只好和父亲一起推着走,大概走了三四公里才看到路边有一个写着修车的小屋,不巧的是没有人。父亲让我看车等着,他又走到前方村里找来了修车的师傅。师傅来的还很不情愿,一边走一般说这么大雪出什么门啊。父亲说这不送孩子上学么,又说好的的又给烟,就这样过了半个多小时车修好了,接着奔学校走。

    就这样本来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父亲带我走了三四个小时。到了学校住宿的学生就到了两三个,其中我是最远的。在家出门时,家里就2付手套,一个薄的,一个厚的。父亲把厚的给我带上,就这样我的手脚到了宿舍钻到被子里也捂了一个多小时才有知觉。中国的父子可能都是这么奇怪,暖心的话都说不出口,但是你肯定能够感受到父亲的爱。也许父亲根本就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但父亲的爱就是这样一直为我遮风挡雪。

    父亲是一个执拗的人,他在的建筑公司在北京做工程,活干的好,为人也讲义气。工程做完后对方的老总想让父亲留北京跟他一块干,这对一个农村的年轻人是多么大的诱惑。最后父亲没答应,觉得对不住建筑公司的老总(和我大伯是把兄弟,我们村的著名企业家四五家工厂,九十年代初就有千万的资产),当时公司刚走上正轨,自己要是不干了公司就倒了,因为很多干活的乡亲都是冲我父亲的面子来的。

    建筑公司虽然越来越挣钱,但公司的老总越来越不好好干,有钱了,觉得自己很牛,整天花天酒地不务正业。父亲干活行,不善于溜须拍马,越来越不招老总待见,慢慢的只负责招工和施工。到最后建筑公司的钱都被老总信任的几个人坑完倒闭了。

    公司倒闭后父亲回老家歇了一段时间,后来和原来公司几个不错的兄弟一起成立了一个建筑公司。起步是艰辛的,但好在凭父亲在本地建筑业的关系人脉,也接了一些工程,第一年扣除所有建筑设备的投入,还有2万多的盈余。那年父亲很高兴,因为第二年有几个大工程很有意向,如果能接下来,一年赚几十万没有问题。

    就在那年年三十晚上,我母亲的静脉曲张(父亲常年不在家,农活都是母亲干,浇地时腿着凉多,得了静脉曲张)血管磨破了,屋里留了一地血,赶忙找本村医生做了止血。过完年父亲带着母亲到保定(我当时在保定一个软件公司上班)做了手术,手术很顺利,恢复的也很快。当时父亲身体也不是很好,总是觉得吃东西下咽时发堵,以前让他做检查他不去,这次母亲住院就劝父亲去做检查。父亲上午去做的检查,没有给他结果。回到母亲的病房还很高兴,他说医生说了,没什么事就是有炎症,检查结果让你儿子下午过来取。我当时也以为没事,下午我到了医生办公室,医生才告诉我父亲得的有可能是食道癌,病理检查下周确定。我当时都懵了,医生看我状态不对,叮嘱我先别和家人说,有了具体结果再商量怎么治。我懵懵懂懂的回了母亲的病房,强笑着对父母说没事,有个结果下周拿。母亲的手术恢复很好,很快出院和父亲回了老家。

    等到取结果那天,我的心怦怦跳的很厉害,结果拿到确诊是鳞性细胞食道癌中期。那时我刚23,拿着结果站在病理科的室外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感觉这简直是满天神佛在和我开玩笑。我愣了十几分钟,靠在墙上都站立不稳,感觉身体一点力量都没了 。

    就这样背靠墙滑着蹲在地上,呜咽了很久。忘记是怎么回到住的地方,给家里的长辈打了电话。当时四叔在武汉做生意,急忙催我带父亲到武汉重新检查,然后商量怎么治。当天做车回家,连蒙带骗的把父亲带到了武汉,检查,确诊,手术。自始至终父亲都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我和家人一直都骗他说是食道有炎症,酒精反复刺激长不好,需要切除。 苍天开眼,术后父亲恢复的很好,八九年时间过去了,身体一直健健康康。

    写了这么多,虽然没写酒,但是酒一直伴随着父亲。父亲酒量很好,年轻时2斤的量,正是酒量好,所以福祸相依。父亲有个毛病,不喝酒没事,一喝酒就话多,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年轻时喝酒,喝多了就开始说年少时村里有人欺负爷爷哥一个,说现在不怕了,咱们也兄弟多,说着说着就骂街,非要去打人。

    中年时喝酒,喝多了就开始说公司老总胡来,别人贪污不管,什么都不听他的,早晚得完蛋,说着说着就非要找老总家淘淘心窝子说道说道。

    后来喝酒,喝多了就开始说安监局,质量监督局,还有管建设的县长黑,光知道伸手要钱。

    记得有一次父亲喝多了,母亲在边上哭,让他睡觉。他不睡拉着我的手说:“你理解我不?”,我那时正在生气说:“说理解你个屁,你为什么每次都喝成这样”。就这样父亲翻来覆去的问我理解不理解他,我就说不理解。后来母亲说你顺着他说,他喝多了别和他抬杠。我于是说理解,父亲说:“理解就好,理解万岁。”然后就睡着了。

    以前不理解的我,现在也是为人父。渐渐的理解了父亲。父亲从小穷苦,中年不被人信任,后来一个老实巴交的人需要与各个难缠的部门和人虚与委蛇。内心苦闷,现实中又上有老下有小无可发泄,也只有喝醉了才会忘乎所以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开始觉得父亲喝完酒就瞎折腾,丢人现眼,后来长大才知道不是谁都愿意天天喝醉,父亲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父母,妻子,孩子能有更好的生活。尤其是后来自己开公司,很多场合不喝酒根本办不成事,几乎天天喝。后来感觉胃不舒服都是一边吃药一边喝,以至于最后喝坏了身体。

    父亲术后就戒烟酒了,直到这两年才喝上一小口,每次最多不超过一两。

    老爸喝了那么多年,但真正为自己喝的,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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