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

孤独

1

外面是阳光明媚，山上的松树把白云当成了帽子，各种不同的形状镶嵌在树尾。太阳躲在山脚下安静的池塘里乘凉，闪着碎玻璃般的光。院子里的摩托车在树的阴影下歪着头，三只狗耷拉着脑袋在旁边熟睡。九月的下午，天还是热的使人冒出浓密的汗珠。

秀云低头，眼睛专注地看手上的剪花，手上的剪花刀顺着花型溜地剪开，剪下剩余的纸张掉在地上，像雨滴落在地上一样。

她停下手中的剪刀，望着窗外，叹了口气。

昨天大儿子过来说，阿玫的婚礼你不要过去了，“坐车要坐很久，你年纪这么大，受不了的啦！”大儿子大声的说，秀云耳朵不好使，因此每个和她说话的亲人都是靠着自己的耳朵大声喊出来似的。

当她听到这话时，突然间像是落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咚”的一声砸到自己的心间去了。

就在前一天，她还特意出了一趟城，找家住城里的大女儿，“阿玫要结婚了，你陪我去买一件新衣裳，等到她出嫁的那天穿啊！”，她每次一笑，眼睛就挤成一条缝，假牙整齐地露出，脸上所有的皱纹都挤在一堆。

秀云已经83岁了，她的老伴大她一岁。他们俩一共八个孙辈，四个孙子四个孙女。到目前为止，只有长孙和长孙女结婚，其余的早已到了婚龄却总是没有结婚。两口子都八十多了，天天盼着孩子们结婚，盼着能多抱重孙，盼着盼着，今年总算又有一个孙女待嫁了，只是嫁的地方有些远，听他们说，坐车也要四五个小时呢！

现在是去不了了。她有些烦躁，她期待已久的日子忽然间就飞走了，好像所有事情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倒了一杯水喝，接着又低头剪纸花。

这辈子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剪纸花了。家里过年、结婚、乔迁等等所有该用的花都是自己剪好的。技术不算顶尖，但也是在小范围内出了名的。

“奶奶你为啥不剪纸花来卖呢？肯定可以卖个好价钱！”小孙女总是问奶奶。

傍晚，她走出大门，走到三儿子的家门口，看到门紧紧地闭着。

她难过地往回走。

已经一天没有见到重孙女了。一岁的她每天都会蹒跚地走到家里，咿咿呀呀地叫着，好像在说什么，但从来都听不懂。秀云一见到她，心里就乐开花，所有烦恼都瞬间消失了，每天折磨自己的腰痛好像也停止了疼痛。每天和重孙女一起咿咿哇哇已经成为了习惯。

今天已经一天没见到她的小命根了！

晚上吃完饭，她再次走到三儿子的家，问儿子小宝去哪了，三儿子凑到她耳朵旁边，“去她外婆家住了去了！”

……

晚上九点的时候，念佛念了半个小时，秀云起身打算去睡觉，在她站起身的那一刻，她突然感到全身无力，站也站不稳，头上开始冒冷汗。她扶着墙往房间走，腿却软的走不动了。

老伴过来扶着她到床上，给她吃了一粒药丸。

秀云躺在床上，内心揪成一团，眼泪漱地流下。她的脑海里全是大儿子今天凑近耳朵大声说话的样子，以及重孙女不停地咿咿呀呀的样子，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2

小女儿要搬新家了，秀云剪了一个月的纸花，拉着小孙女一起去女儿家里帮忙贴纸花。小孙女紧紧地拉着秀云的手，从家里往小女儿家住的那个村庄走。

“妈！你来啦！”女儿微笑着迎接。

“奶奶拉着我来帮你贴纸花，哇姑姑你的新房子真大啊，简直就是一栋小别墅。”

秀云说，“你这个门……”

“妈，我接个电话”，女儿接了个电话。“妈您刚才说什么？”

不一会又接了一个电话，一会又和丈夫拌嘴，每次秀云的话都还没说完，秀云看着女儿，叹了一口气。

“妈，你先在这里玩，我先出去一趟城里。城里有个人找我买东西，我给他送出去。哎呀，我都快忙死了！”

秀云和孙女开始贴纸花，到了中午12点的时候，女儿还没回来，女婿也有事出去了，两个人待在别人的房子里，饿的不行。

快到一点的时候，女儿回来了，秀云说了她一句，女儿堆了满脸笑容，“事情太多了，妈不好意思啊，我这就去做饭”。

秀云又叹了一口气，吃过饭就拉着小孙女回家去了。

3

今天是自己生日，中午大家都会回来一起吃饭，秀云一大早起床，换了一身新衣服。她佝偻着背部慢慢朝门口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开始等待女儿们来家里。天气很晴朗，天空里只飘着一片白云。十点多的时候，女儿们都来了，三个女儿和母亲坐在一起聊天，和母亲说话时，都是凑到母亲的耳朵旁边，偶尔大声偶尔呢喃。没多久后就只和姐妹们聊了起来。

孙媳妇抱着重孙女过来了，秀云马上就露出灿烂的笑容，“哎呀，小宝来啦！过来太婆这里”，她伸出手把她拉过来了。重孙女看着她咿咿呀呀，说着只有小孩子才能听得懂的语言，听的秀云和周围的人都发出脆铃般的笑声。

饭桌上吵吵嚷嚷，孙子和孙女们聊着最近有趣的事，一讲到笑点大家便开始“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秀云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看到他们张开嘴巴大笑，想必也是好笑的事情，于是她看着大家也笑了。

大儿子说了一句，“你们奶奶什么都没听到，就跟你们一起笑”，这句话说完后，全桌的人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奶奶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哈”

秀云不知道大家因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也跟着他们笑了起来……

高空的蓝天遮覆住地面上闪耀的阳光，只有一块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