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花雪里藏
那个秋天的晚上，月光把清辉洒向大地，透着些许寒凉，偶尔有风吹过，吹落窗前几片叶子。病房内空气有些凝重，一位病人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医护人员立即准备抢救，但作为家属的她转身向示意停止，然后静静说：“给他多一些尊严，让他安静地走吧！”
她是我们多年来熟悉的一位陪侍人，50多岁还保持着较好容颜，平日里总那么温和。我接班的那一刻，她正为这位截瘫病人清理着骶尾部的褥疮。面对那大面积深度溃烂，没有一丝厌恶之感，平静的目光，娴熟的动作，还有那般耐心细致足以让医护人员发自内心钦佩。褥疮对于20多年截瘫病人来说是难免的并发症，她早已习惯如此，清理后为病人换上干净的衣裤。目前病人已经发展到尿毒症晚期，身体营养极度匮乏，褥疮很难修复，即使一周进行三次血液透析也维持不了他宝贵的生命。体内毒素刺激着中枢神经，病人时而意识模糊、躁动，时而昏昏沉沉入睡。她没有一滴眼泪，只是默默地照顾着她曾经的丈夫。用温水给一遍遍清洁脸部，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又不时把自己的脸贴近病人发烫的脸，期待弥留之际的他能给自己最后一个微笑。
病床上的这个人，曾是她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就在25年前，他们结婚的第二年，丈夫在煤矿井下出了事故——腰椎损伤而瘫痪了。他俩都始料未及，本来充满阳光的日子一下子挂满了霜雪。眼泪流干却无济于事，他们的路还很长。迫于生活压力，迫于对孩子的疼惜，婆婆替她做出无奈的选择——改嫁丈夫的弟弟。
新家庭的组建并没有让她走出阴霾，原来的性情开朗的小叔子转身成为丈夫后似乎变了个人，变得时而不着调，时而沉默寡言。这样的气氛对于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尴尬。丈夫和她有生了两个孩子后开始游走在外，只有手头紧缺的时候才能想起这个家，想起家里受了工伤的哥哥还可以工资照发。可是对于守着家庭的她，更不能放弃照顾这位瘫痪在床的前夫，一个自己曾经深爱的人。她不分寒暑，一年四季推着轮椅奔波于医院和家之间，成了我们眼里的熟人。就这样，她一个人默默地支撑着那个畸形的家庭，孝顺婆婆，小心地伺候丈夫，为孩子们遮风挡雨，寄希望于未来。
本来大儿子的婚期就在眼前，可儿子的父亲却危在旦夕，她内心的酸楚只有自己品味，所有的泪水只有往肚子里吞咽。面对生活她没有选择，只有默默地付出，无声地承受。
病人终于含糊地说出一句话，表达想回家的意愿。她没有太多话语，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触碰一下病人的额头，露出淡淡的微笑，然后轻轻地把衣服一件件给病人穿好，抱在怀里。那一刻，病人在她的臂弯里如同一个孩子，柔和的灯光下显得苍白无力。她平静地把病人放在轮椅上，固定好，没有和我们告别，趁着淡淡的月色走了。
望着她推着轮椅的背影，步履似乎有些沉重，腰身也不再象往日那样挺直。我心底柔软的部分一下子被触动了，是她的温柔？是她的坚强？还是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信念？总之，流水的月光下的她变得越来越美丽。她不仅有美丽的脸庞，有甜美的笑容，还有一双温柔的手。
图片/梅花雪里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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