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本身给动物规定了它应该遵循的活动范围,动物也就安分地在这个范围内运动,不试图越出这个范围,甚至不考虑有其他什么范围存在。神也给人指定了共同的目标——使人类和他自己趋于高尚,但是,神要人自己去寻找可达到这个目标的手段;神让人在社会上选择一个最适合于他、最能使他和社会得到提高的地位。
马克思17岁时在毕业作文《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中如此写道。关于老五将来想要从事的职业,自打上学以来,他想过无数次。
从学前班到小学,这个话题通常由老师引起。他们一帮孩子叽叽喳喳,最多的无外乎科学家、医生、老师、宇航员之类的。那时候的老五对这些并不感冒——他想当兵。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那一身橄榄绿更吸引人的了。在他稚嫩的世界里,军人便是荣耀的代名词,是光荣的全部。可惜幼年的梦想终究只能是梦想,没人会在意五六岁的孩子对未来的规划,或者说,是想象。可是老五似乎并不认同大人的看法。或许他根本不会想到,日后自己会为了这样一个简单的想法做了多少努力,付出多少汗水,最终又收获了什么。可以说,十几年来,他的想法变过很多次,可是那一抹绿始终占据他的心底。
他是个容易冲动的人,也是个有点理想化又头脑简单的年轻学生。曾经,他幻想拯救世界。在他的中二期,他想过很多看起来很美好的职业。比如说职业运动员。那只是因为他看了几场世界杯和奥运会的比赛。有一段时间,当中国首次实现航天员的太空漫步时,他又很想做一名宇航员。总之就是怎么帅气怎么来,完全忽视他们背后的辛酸苦楚。很多年后,当老五跟我谈起这段时光,回忆起自己的少年模样,眉眼间满是对过往的怀念和自嘲。说实话,在那样的年龄段有那样的想法无可厚非。我甚至有点羡慕他拥有曾经那样的激情。只是这些年一路走来,时间早已磨平心中的棱角,冰凉了一腔热血。我们为了将来的房子车子作早早的打算,为了一点点可怜的学时而疯狂,为了一些不经意的举动陷入遐思。当然,长大后的老五更加实际。跨过艰难的高考,回头看看,也不过如此。似乎正是从高中的最后一年开始,他突然开始关注身边的人和事。
有一段时间他频繁拉我小坐。每次他都对我提起村里的种种不如意。说到动情处,他甚至拍着桌子大骂。可是骂完以后又能怎样?我也知道村子里是什么模样。晴天尘沙飞扬,雨天满地泥浆。主街在工作了十几年之后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坏掉,至今却没有修起一条像样的新路。街道两边的人拼命垫高自己的院子,把所有废水都排到路上。没有排水设施,每次下了雨都只能祈求老天能赏赏脸把水都蒸发了。主街要多脏有多脏,要多破有多破,像极了上世纪的落后。硬件再差都好说,都能改。可是人心一变真的很难救回来。在农村生活了二十年,老五眼看着人们从熟悉到陌生,从亲近到疏远。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方便肆意侵占路面,为了几百块钱而拒绝享受本应有的新路……村干部不知作为,整日只会在村里打压异己,拉帮结派。“愚昧!愚昧!”老五就这样骂着。眼看着生他养他的村子就这样没落,被团团暮气包围,他心痛不已。也许,正是从某个骂娘的瞬间,老五萌生出当村支书的想法。他跟老爹提起自己的想法,很正式。可是被老爹反驳的无法张口:你才多大?你有能力搞定村民吗?你会有这些干部做的好吗?是啊,激情,永远打不过现实。当村支书,真的需要好好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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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曾跟同学探讨过“假如抛却一切生活羁绊,你最想从事什么?”这个话题。可惜同学说她并没有什么打算,只想多读几年书。那个单纯的女孩子,活得很简单,很快乐。老五,却是她的反面,整日操着许多不该操的心。就在他们的交流中,老五的脑子里不断闪过一个早就萌发的念头——他最想做的,只是一个高中老师,其次就是村支书。长久以来,他一直在想,怎样才能帮到更多的人。为此,他想过从政,想过经商。可是后来,种种想法都飘散如烟,只有当老师和做村支书永远留在了他的脑海。在他看来,一个好的高中老师对学生来说有多重要。在一群十六七岁的学生中间,老师的一言一行会对学生产生多大的影响。他们的三观还没有完全成型,需要有好的老师加以引导。可是在高中待了几年,老五真的没有发现有几个老师能够做到言传身教。他们也是为了生活忙碌奔波的普通人,也会为了琐事而生学生的气。不过让他庆幸的是,几年里他遇见的老师都还不错,教给他许多做人做事的规范。所谓“见贤思齐焉”,大抵如此。
老五曾跟一位老学长畅谈这个“梦想”。说着说着便两眼放光。他甚至规划过假如当了语文老师该怎么办,当了历史或政治老师该怎么办 。假以时日,假如他梦想成真,他会怎么过?面对一帮孩子,他会用最投入的感情去给他们上课。不仅讲述知识,更会教给他们做人的道理。下了课,就在办公室看看他早就想看却一直没看过的书。有时候,把学生们叫到家里吃饭。他在脑海里一遍遍想象自己未来的场景,从虚幻中获得心安。
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福利而劳动的职业,那么重担就不能把我们压倒,因为这是为大家而献身;那时我们所感到的就不是可怜的、有限的、自私的乐趣,我们的幸福将属于千百万人,我们的事业将默默地、但是永恒发挥作用地存在下去,而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们将洒下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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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远远没有马克思如此高的觉悟。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他越来越想做点什么,做点对大众有意义的事情。可是生活的重担渐渐压在他身上。他看见身边太多太多的人为了明天而焦灼,为了孩子而劳心劳力。他无法改变,他知道自己可能也会变成他们中的一员。他不甘心,可是又能怎样。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敢肆意妄想。正如那位同学说的,她想买个大房子。只这一句“大房子”便要把老五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不求自己的事业能够永恒地发挥作用,不求高尚的人们为他洒下热泪。只求有朝一日,他能把三尺讲台或陈庄村委,作为自己的归宿。百年之后,即使他早已逝去,他的心血,仍能长久存留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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