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河城最好的一家咖啡厅内,两名男子沉默地坐在角落。
一个是休闲打扮的年轻青年,另一个是西装革履的中年壮汉。
看这二人的神色,青年人盯刚上的咖啡愣愣出神,中年盯着玻璃外的车水马龙焦头烂额。
青年人盯着咖啡上的图案,心想着服务员总算是用点心的,没有在给两个男人的咖啡画上爱心,而是画了个笑脸。
而且这笑脸还挺复杂的。
真用心。
年轻人心中赞叹。
伸手拿起杯子,仰头一口喝下。
也不知道像喝水一样喝咖啡会不会显得很低,青年人四处看了看,发现没有人像想象中的一样对他露出莫名的嘲讽,不由得感觉索然无味。
他对面坐的中年人当然不知道这傻逼在想什么,见他那么久都没有开口,只好自己先打破沉默。
中年人看着青年,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青年眉头微微一皱,这都要问? 想了想,还是真诚道:“我在想,一口闷了咖啡会不会显得我很低。”
中年人面无表情地看着青年。
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深吸了一口气后,中年人缓缓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上个月才会对星际传媒说出,'我要杀光他全家'这句话的?”
“太恨他了呗。”
青年人答道。
“可他已经死了。” 中年人盯着青年的眼睛,道:“我不相信现在星联已经获得主权的人,会有没接受过《种群秩序基础》教育的。”
“更不相信曾被称为'当代的十位青年基因代表之一'的你,会不懂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他已经死了!”中年人严肃道,“纵使他之前的行为让让你产生了天大的心理冲突,你也必须压抑。”
中年人身体向前微微倾斜,和青年靠得更近,显得更有压迫感:“难不成你真觉得星联确实拿你没办法?”
“哪有!”青年人连忙摆手:“我怎么会傻到有这种想法。”
“不过……”青年人一顿,平静道:“总不会整个星联的人都不认同我吧?”
中年人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全人类都熟悉的脸,看着他那种平淡的坚持。
“可有些时候,少部分人的声音是没有意义的。”中年人道。
“少部分人的声音有没有意义我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这少部分人的声音肯定有意义。”青年人道。
中年人闻言低头,手指无意识摩擦着咖啡杯把手,陷入了沉默。
许久。
“不好意思。” 中年人再次抬起头,看着青年,诚恳道:“是我没有摆正自己的身份。”
“我是来劝你的。”
“首先你得相信,我有足够的能力能够感受到他给你带来的痛苦,但同时我也认为不管是多大的痛苦都不止存在唯一的消除方案。”
“毕竟解决问题的方法总比问题多。”
“呵……”青年人冷笑,刚要说点什么。
“你先让我说完。”
中年人看着青年,眼中满是真诚与请求。
青年人没有说话。
中年人再次开口:“如果我没有记错,《种群秩序基础》中就有明确关于你这类似情况问题的论述。”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我们不可能完全杀死一个人。”
“人活得越久就与人类联系得愈加紧密,那时候的人就不在是一个个体而是一个集合。”
“要消除这个人的集合有时候就是要消除整个人类。”
“很讨厌一个人是会讨厌与他有关的所有。”
“可问题是与他有关的东西太多了。”
“一开始是讨厌他的某个举动,后来是讨厌他的性格,后来是讨厌他的这个人,后来是讨厌他的一家人,后来是讨厌他的一群人,后来是讨厌他那类人,后来是讨厌他那类人所具有的特性,而到这个程度之后,那个特性往往都是人类所共有的,那就是反人类,反人类就是反自己,就违反了自己是社会关系总和的前提。”
“对错暂且不论,可不管是历史还是理论都证明这条路是走不下去的,因为那样会陷入自我毁灭的境地。”
“当然,也必须认可的是,仇恨依然是仇恨。”
“所以星联就有明确的规定‘仇恨所指对象应局限某个具体事件,至多可扩张至某个人,而不能是某个抽象概念’。”
“他已经被你杀了,你也得到了应有的补偿。”
“他父母与你无怨无仇,你不能这么做。”
“我不是在说道德也不是在说法律……”中年男子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缓:“我想说的是,可能,我是说你应该想想这个可能,有没有可能是你被……仇恨这一概念蒙蔽了?”
青年人沉默不语。
中年人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起作用,他觉得在这位年轻人面前背《种族秩序基础》是一件很傻的事情。
可实在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展开说服了。
“……你如果只杀他们父母当然谈不上是一种否定自我的行为……不扩张你的仇恨也不会有反人类的危险……”
“毕竟杀人就杀人,说杀了他们父母就等我反自我存在是有点夸张。”
中年人好似实在找不到什么话来说了。
“可……遵守种族法总应该是人的第一选择……”
“而且,我觉得您这样的人会对自己的要求更高一点才对……”
中年人说完了他能想到的话。
二人陷入沉默。
咖啡厅内也依旧是那么安静,可中年人的心却前所未有的紧张,连咖啡厅柔和的主题色调在他感官中都显得那么炙热。
中年人看着青年,庆幸的是他看到了青年的面无表情。
脸上没有活动心里就可能就有剧烈活动,能让他思考也算是有所进展了。
“我觉得所有人都不希望你这样做,除了星联和群众之外,还包括您的朋友。”中年人又接着补充道。
青年抬起头看着中年。
“你真聪明。”青年面无表情道。
中年人笑了,脸上的表情如阳光一样灿烂:“不说这次任务是否成功,您这句夸奖可以作为我职业生涯中的一个里程碑了。”
“你是谁?”青年问道。
“星阳七十三”中年道。
“x64y36z36的那个?”青年人好奇。
“您知道我?”中年也好奇。
“没有人不知道你。”青年人摇头道。
“您说笑了,别说是我,就算是x63y36z36这颗星球,知道的人都不多。”中年笑道。
青年人点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
又道:“你可以走了。”
中年一怔,深吸了一口气,明白自己能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点了点头。
随后他摁了一下手上的基础手表,淡淡的信息光幕浮现。
中年随意点了几下,光幕消失不见。
“说好我请您的。”中年站起身离开。“那就不打扰您了。”
没走几步,中年又回头,道:“不杀对谁都有好处。”
“包括您自己。”
说完中年人回头大步离去。
青年人对他说的话没有反应,一会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仿佛思考着什么;一会儿眼睛又在咖啡厅随意游移,好似酒吧寻找调情伙伴的男子;一会儿一动不动,闭目养神;一会儿又把玩着智能工具,无聊地刷着虚拟信息。
不知过了多久。
映照在咖啡厅的阳光越来越暗淡,咖啡厅的人流迎来了一个低潮。
青年人拿出了一个耳套戴在耳朵上。
“牟恒。”青年人对着空气说道。
耳套识别,闪烁了一下。
不多时耳边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牟恒的声音传来:“怎么了?不是忙着杀人全家吗?怎么想着找我了?”
青年人翻了翻白眼:“这还不是没杀嘛。”
青年随意道:“刚被一个b劝得有点恢复理智了,想了想不确定还要不要杀。”
“反悔了啊。”牟恒一怔,笑道:“你都用上恢复理智这个词了,那还问我。”
“那你觉得是你你会怎么做。”青年好奇道。
“你这个问题没意思。”牟恒无奈道。
“我也不知道这事儿发生在我身上我会有什么样的心情,我会痛苦到什么程度。”牟恒纠结道。
“当然,如果抛开情绪这个因素不谈……”
“傻逼才会做傻事。”
牟恒的声音果断而坚定。
杀是傻事还是不杀是傻事?牟恒的话没有说清,但青年人已经懂得他的意思。
“好吧,我再想想。”青年人说了一句。
随后断开联系。
青年又怔怔地发了会儿呆。
随意扫视街头,青年发现有两个打闹的小孩从咖啡厅外有过,一人拿着气球在前面跑,后面一个在使劲追赶着。
听着他们旁若无人的欢笑,青年突然觉得心情好不少。
不过接着又一股恼怒涌上心头。
“妈的,情绪到底应不应该相信啊!操!”
青年低声骂了一句,问出了几万年都没有答案的一句话。
“妈的。”
“趁着心情不错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总不会错吧。”青年骂骂咧咧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智能板子。
“录制视频发表至虚拟世界。” 青年说完,板子漂浮到与青年视线持平的前方,闪烁了一道红光。
青年愤愤开口:
“星际传媒这堆傻逼你们竟然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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