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世界有那么多人
网图，侵删。
01
寒冬腊月，清晨5点钟，天色阴沉。北方边境小城一座海拔1800米的里山山顶上，呼啸的北风夹杂着雪粒拼命扑打着一座高十米，占地不到二十平的两层砖石简易建筑，仿佛想掀翻了楼顶，直接冲进去……风雪中，楼门口镌刻着的“护林楼”三个红色的大字格外醒目。
远处，是被厚厚冰雪覆盖了的十几万亩林海，仿若穿上了白衣战甲的武士们，巍然屹立在万里雪原之中。
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今年60岁的老吴，头上带着皮帽子，身上穿着军大衣，从折叠床上慢慢爬起来，准备去升旗。他苍老的面孔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但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在这零下二十几度的天气里，尽管昨晚睡觉时火炉子没有熄灭，他的眉毛上，皮帽子上还有昨晚上盖着的被子上，却都留下了白霜的痕迹。
他摸了摸被子底下，铺着的毛毡子也被冻在了床上。他往火炉子里加了一把柴火，等炉火旺了一些，拿着一把小铲子，把床上硬邦邦的毛毡子铲了下来，勉强卷起来靠得离炉火稍微近一些，想着能烘干一些，晚上睡觉时再铺上。
这是一座两层的简易建筑。一楼是卧室兼厨房，二楼是瞭望工作室。每层面积不超过十平。
一楼外侧是一个石头砌的灶台，上面放着一口大铁锅。旁边放着一口大号的水缸。还有几个塑料大桶和塑料盆。里面盛满了用积雪化的水。
这里取水十分困难。春、夏、秋三个季节可以去山下的小溪挑水回来，存在楼后的一口小水窖里。冬季里，只能用积雪化水的办法了。要等积雪在桶里化成水，用大的漏网撇出杂质，放置一会儿，再撇出杂质，来回折腾四五回，才能用。即使这样，喝到嘴里还是一股子树叶味，特别难喝。
一楼里侧放着一张双人折叠床，旁边是一个老式的铁皮箱。上面放着一个开水壶，一个铁皮暖壶，几个铁皮碗和一个水杯。一个装满生活用品的纸箱子放在铁皮箱子旁边。床后面是一扇老式的木头框窗子。阵阵寒风透过窗户缝吹进屋内，呜呜地响。
二楼只放了一张抽屉已经拉不出来的破旧办公桌，上面放着一部电话、一个望远镜和一个快要写满了的记录本。一把靠背上已经漏出海绵的椅子放在桌后。
这些就是在这个偏僻的林海里已经工作了25年的护林员老吴的全部家当。
02
老吴用水瓢舀了点水把开水壶灌满，再放到火炉上，又烤了烤火，等水烧开了，灌到铁皮暖壶里。简单洗漱后，吃了一碗开水冲的炒面。拿起五星红旗，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楼前是一小片空地。此时，已被积雪覆盖，白茫茫一片。落满了积雪的不锈钢旗杆和结实的基座十分醒目。雪深的地方有半米厚，浅的地方则满是冻冰，迎着冷冽的风，老吴一步一滑走到了旗杆前。
他摘下了棉手套，用冻得通红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旗系在旗杆上。然后，站直身体，把旗用力向外一抛，在呼啸的风声中，一边撩亮地唱起了国歌，一边拉动旗绳，当国旗升到旗杆顶端，紧紧地绑好旗绳。
然后，他来到旗杆下，面向国旗庄严地敬了一个军礼。狂风暴雪中，老吴孤独挺拨的身影格外夺目……
03
25年前，老吴刚退伍转业，就被分配到林场做护林员。一年要在这深山老林里待八个多月，每天隔一个小时就要报告林子的情况。林海十分偏僻。一个月甚至两个月都见不到一个人，只有那呼啸的风声和大片的林海和他作伴。
生活条件也十分简陋，上山之前就要准备好几个月的口粮，特别是青菜，几乎吃不到，只能吃野菜、咸菜、土豆算是挺好的菜了。不通水电，除了吃饭，睡觉，巡山护林，没有任何娱乐活动。
那时候，他还年轻，家里的孩子年龄还小，妻子总和他抱怨。刚开始，他也耐不住山里的孤独和寂寞，打过退堂鼓。他找他的父亲说了自己的苦闷，老人年轻时也做过护林员。
“爸，我还是换个工作吧。儿子还小，你和我妈身体也不好，需要我照顾，小敏一个人太不容易了。”他满脸的沮丧，皱着眉头。
“孩子，你是个军人，有一点困难就要退缩，这不是军人的作风啊。”
“可是，山里条件实在太差了，家里又需要我。”
“孩子，老爸我也当过护林员，知道你的辛苦。山里的条件再差，也比林场初建时要好。那时候还没有护林的房子，只能搭帐篷。那一代人都挺过来了，现在你们的条件已经好多了。你放心，家里我和你妈一定会帮你照顾好的。好好干，别辜负了组织对你的信任！”老人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后来，两位老人又做通了他的妻子小敏的工作，他这一干就是25年。25年来，他负责的林海从未出过任何事故，多次受到省、市的表彰和嘉奖。
04
老吴的妻子小敏是个小学老师，20多年一直一个人默默撑起了整个家庭，直到儿子毕业工作，她也退休以后，5年前搬到里山里，陪着老吴一块儿护林。
对老吴来说，那是他生命中一段最幸福的时光。春天，里山上漫山遍野开满了红的、黄的，白的，粉的不知名的山花。整个山顶像铺上了一块绿底彩色花纹的大地毯，绚丽夺目。
小敏和老吴从山上移植了许多五颜六色的野花到护林楼的周围。在花丛中穿行，看着妻子幸福的笑脸，老吴觉得自己的心被填的满满的，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
秋天，广袤的林海被染成红色、黄色、绿色交织的绚烂风景画。远处，夕阳撒下金色的余晖，山里的一切都披上了金色的薄纱。妻子和老吴在楼下轻扫落叶。看着妻子金色的背影，老吴觉得那是世上最美的图画，一阵阵暖流涌上心头。
这样的幸福时光只维持了三年。前年，妻子病倒了。老吴特意请了假，陪着妻子去了省、市各大医院检查，最终，还去了趟北京的大医院，都是一个结果，胃癌晚期，癌细胞已经转移了。
病房里，老吴抱着妻子哭的撕心裂肺。
“小敏，你跟了我一辈子，一个人照顾家庭，尽是吃苦，没享过几天福。我对不起你啊！”他哽咽着说到。
妻子帮他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别哭啊，老吴。我没事的。这辈子，我做得最对的事就是嫁给了你，你的工作是平凡的，确是光荣的。无愧于军人，护林人这些个称号。这些年我只是尽到了一名妻子应尽的责任，不要自责，我知道，你也很不容易。”
妻子是微笑着离开的，她留给他一个笔记本，里面写满了这几年在山里陪他护林，总结的各种野菜的做法，土豆和咸菜怎么做好吃。每个季节该吃些什么，哪些食物是驱寒的，事无巨细，应有尽有。
笔记本被老吴像个宝贝一样捧在手里。儿子劝老吴，提前退休，跟他一块儿去市里安享晚年。老吴没有同意，他带着妻子的笔记本，又一个人孤独地走进了大山。
在护林楼后的空地上，他和妻子曾经种下了一棵白杨树。当时的小树苗，如今已长成了大树。冬日里，一阵寒风吹过，树枝哗哗的响动，仿佛是妻子在和他低语。
无论春夏秋冬，他每天一有时间就到树下，和妻子说会儿话，说说这一整天的见闻，就感觉妻子没有离开，还陪在他身边……
05
半年前，林场通知老吴，新建的卫星林场监测系统已经正式运行了，老吴可以从护林楼下班了。这时，距离第二年春天老吴退休的时间，还有9个月。老吴决定，一定要站完最后一班岗。
他每天除了完成工作任务之外，开始写这些年的护林经验总结。25年来，他用自己的脚丈量了广袤林海的每一处角落，哪些地方是火灾危险区，哪些地方要防御偷伐者，哪些地方的水土适合种植什么样的树种……老吴把必生的护林经验一一详细记录下来，希望能给后来者的工作提供有益的借鉴。
闲下来的时间，他又来到白杨树下。暖暖的阳光投射在树叶上，映出树下那个孤独的身影。
“小敏，我要光荣地退休了。这些年，一个事故也没有，我做到了，你替我高兴不？”树叶被风吹过，沙沙作响。
“看，你也高兴了吧！这些年，有你陪着我真好。你放心，我还会回来看你的。我把咱们种的花都移植到树下了，一块儿陪着你。”
“这辈子，我对不起你，小敏。下辈子，换我照顾你。”老吴说着说着，泪水滑落，滴在树下的黄色花瓣上，晶莹透亮。
楼门口的墙壁上，“绿水青山，国泰民安，护林防火，责任你我”十六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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