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方不足一亩的天地,经过我们百多日的打磨,已呈献出大模大样的姿态,我喜好谓之“未见山”“野奢园”,伙伴们更钟爱叫她“耕乐堂”。去夏迎秋,不经意间,城市里风呼雨唤才得以见的“云卷云舒”成了我们举头即现的日常,都邑间日复一日蒙蔽人们心智的聒噪,途经千余米郁郁白杨行道树的净化除尘,焕然出一派恬适,只闻得蛙声蝉鸣蟋蟀吟唱,还有喜鹊和燕子的加盟,安闲中处处生动。
邻家的狗吠拉伸了近景,绿墙蓝屋,草木盈袖,青菜滴翠,黄瓜初熟可以尝鲜了,丝瓜结了两茬又在聚蕊,萝卜茄子韭菜香葱蓬蓬勃勃,刚移栽的葡萄、无花果、石榴树正在努力发枝,看似枯竿的枣树苗竟开出嫩芽,凌霄的气生根更是不管不顾地攀缘……天地欣喜,人尤陶然。
农谚说“处暑赶白露,菜子快下土。”紧锣密鼓引电掘井铺路建房。癸卯年六月初六,7月23日,星期天,大署日,我们的园子开犁。朋友们都道黄道吉日,伙伴们就乘着这份吉祥,呼吸着泥土草木的气息,施肥、松土、整畦、下种、浇灌,锄头耙子铲子齐鸣,门前种花屋后种菜,卯足劲儿感受着汗水洗涤身心的惬意。
院西侧地块垦植辣椒,先用锄头开掘出喧腾的田畦,再用铁铲轻轻一凿,挖出个不深不浅的小坑,将三五株辣椒苗置放其中,用土敷上,积个堆儿,留凹凹的一个窝儿浇水,辣椒苗就栽培好了。这是个心细手稳的活儿,一怕苗儿太嫩伤了根系,又怕埋根不牢影响存活,两畦地用了大半个小时才栽个利落。豆角就不同了,隔二十厘米一个坑,一人刨坑一人撒种,不一会儿就种下一行。丝瓜是从友邻小院移的苗,长长的枝条扭曲着螺旋式向上,先长长的把头探出,像在说:“我来了”,很是张扬。邻人笑说,这种线丝瓜一旦有机可乘就会蛇行般占领地盘,拼命地生出枝条扩张,很具侵略性,好在皮实好养活,并且三五十天就可食果,让人多了些期盼。西红柿最伤脑筋,网购的秧苗满脸病恹,种它多半是白忙活,不种又觉万物有灵,不忍看它浮生一场,决计还是种下,不想几天后它竟带来意外的惊喜,很有些不忘栽培的情谊。你若深情,我何言辜负?这是后话。
阳光从树叶间隙筛洒,投射的阴影斑斓四散,树梢上灰鹊红燕上下翻飞,绘出一行行盈盈的虚线,蝴蝶们闻讯赶来串门,好像在为花儿草儿菜儿穿针引线,微风拂过,花草晃动着言说一个个欢愉的秘密。这时的你陡然抬首低眉,犹如一株植物对望另一株植物,内心早已千回百转,不说话尽是风景。千般草木,万物诗情,如屈原之兰、陶渊明之菊、周敦颐之荷、东坡之竹、林逋之梅、黄庭坚之水仙……方悟得“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庄子·知北游》)的况味。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想起18世纪歌德的《浮士德》,老博士浮士德重启人生回到20岁的自我想象,是非成败、悲喜忧惧,终究还是没能囚禁了小浮土德的人生。倘若来场“私人订制”,你我能否筑造起人生的精神弹簧?“耕乐堂”可是上苍应允的人生殿堂?走在人生阡陌上,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诚如林清玄所言:“只要有自然,人就没有自暴自弃的理由。”让我们用一颗诗心, 与万物互动,去对视四季欢喜,让我们的生命韵脚充盈仁慈,在逼仄的日子里长出无垠的原野,不疾不徐,与岁月以礼相待。
年轮中又见草木深,在流转的时光里,我们的“耕乐堂”一亩清阴,一天一个样,抽穗打苞,孕育滋长是每天的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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