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安德森把大铁栅栏门打开,一辆黑色“宝马”牌轿车缓缓地开进院子里。
这是一座面积很大的宅院,四周的围墙前面矗立着一行行高大挺拔的树木,西墙边有一个长约一百米、宽五十多米的游泳池。铁栅栏门对面是一幢中世纪巴洛克式的二层洋楼。楼门口的花坛里种着各种鲜花。
“宝马”轿车开到楼门口停下。司机从车上走下来,绕到副驾驶那一侧,把车门打开。
一只套着黑色丝袜、穿着擦得锃光瓦亮的高跟鞋的脚慢慢地从车上下来,踩在甬道的水泥地面上。紧接着,一顶宽大的、镶嵌着银色蕾丝花边的黑色礼帽从车里钻出来。这位穿着时尚的、身材高挑的年轻女郎站起身来,在她后脖梗子上有一处面积足有四十多平方厘米的纳粹鹰徽图案的纹身。她慢慢地转过身来,用涂着粉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把一支叼在涂得像刚喝了人血一样鲜红的嘴唇上的烟头拿下来,扔在地上,用高跟鞋的鞋跟把烟头踩灭。她慢慢地摘掉墨镜,用嘴吹了吹。在她细长的脖子上戴着一串璀璨夺目的蓝宝石项链。
安德森赶忙快步走了过来,和她打招呼:“您好,普林茨小姐,欢迎光临。”
“海因策回来了吗?”
“少爷整整一天一宿没回来,也没来电话。”
吕迪娅皱紧了眉头。
“刚才,夫人往河畔庄园打过电话,听说少爷昨天晚上在那里过的夜,还带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什么?!”吕迪娅听罢,气得火冒三丈,“妈的!混蛋!”她站在那里,脸色铁青,腹部像波浪一样一起一伏的。足足过了半分钟,她才意识到安德森还站在她面前听候她的吩咐,她开口问安德森,“夫人在吗?”
“在,请跟我来。”
赫尔维格夫人正站在宽大的画板后面,手里拿着一支画笔正在作画,她抬头一看是吕迪娅来了,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吕迪娅走到夫人面前,和她打招呼:“早上好,夫人。您在作画啊?”
“你来了,亲爱的?”赫尔维格夫人把画笔放在调色板上,“你来看,我快画完了。”
海因策把车开进院子里,看见吕迪娅的汽车停在那里,他不以为然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油画上画着两个人正坐在棋桌前下象棋,坐在右边的正是吕迪娅,她身穿一件优雅的黑色晚礼服,头戴一顶后冠,只是这顶后冠还没有完成。她左胳膊肘放在桌子上,左手托着下巴,右手自然地放在棋盘边上,腕子上戴着一支手镯,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光彩夺目的钻石戒指,两个耳朵上各戴着一枚大耳环,脖子上戴着一串十分醒目的蓝宝石项链。她两眼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画得栩栩如生,只是画中的她,眼睫毛不像本人那么长,嘴唇没有那么鲜红,而是淡红色,眼神和眉毛也少了几分妖艳,多了几分清纯。坐在左边的是海因策,他手里拿着白方的马,准备放在棋盘上的一个格子里,他的眼睛却没有看棋盘,而是盯着吕迪娅的瓜子脸,嘴角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看上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他们俩的头顶上,一个留着一头金发、长着一对翅膀的小男孩悬在半空中,正弯弓搭箭瞄着他们俩。
吕迪娅心中的怒气一下子消去了一半,擦着厚重的粉底的瓜子脸慢慢地绽放出喜悦的笑容。“夫人,您画得太棒了!完全可以和莫奈、毕加索相媲美。”
“傻孩子,”赫尔维格夫人嫣然一笑,“莫奈只画风景,很少画肖像。毕加索是立体派,这是他自创的一派,他的风格与众不同,另外毕加索是犹太人。”
这时,两个人听见外面有动静,不约而同地窗外望去。只见海因策从汽车上下来,安德森迎上前去和海因策说了几句话。夫人看见儿子回来了,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哼,臭小子!你总算回来了!”海因策刚一迈进客厅,赫尔维格夫人便质问他,“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为什么一夜没回来?”
吕迪娅那双妖艳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海因策,那眼神就像一只母狼一样冷艳、凶恶。
海因策瞟了一眼吕迪娅,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昨天开车去了河畔庄园,晚上在那儿过的夜。”
赫尔维格夫人一愣,没想到海因策会实话实说。沉默了片刻,她接着问:“你和谁在一起?”
“这不成审问了吗?好吧,和我女朋友在一起。”
“什么?”赫尔维格夫人更是一愣,她转过脸来看吕迪娅,“是这样吗?”
“不是和她在一起,这事和她没关系。”
海因策的回答完全出乎了赫尔维格夫人的意料,她的脸色非常窘迫,心想:“他怎么不编造个谎言?比如和朋友一起去郊外骑马、钓鱼、打猎,多喝了几杯酒什么的。”
吕迪娅紧紧地盯着海因策,就像警察审问一名嫌疑犯一样,她气得脸色铁青,两把利剑一样的眉拧成了疙瘩。
海因策看见吕迪娅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暗自好笑。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滞不前了。
僵局被挂在墙上的一只精巧别致的瑞士挂钟打破了,挂钟的小门自动打开,从里面缓缓地出来一门小礼炮,后面跟着一个穿着十九世纪普鲁士军装、敲着军鼓的小人。礼炮响了十下,小人说:“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是十点整。”然后,礼炮和小人倒了回去。
“少陪。”海因策说完,转身要走。
“站住!”赫尔维格夫人大喝一声,这嗓音就像天空中打了一个响亮的霹雳。
海因策站住了脚步,“还有事吗?”他没有转过身来。
“你的女朋友是谁?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海伦娜·奥本海默,波兰人。”说完,他打开门,迈开大步出去了。
“海伦娜·奥本海默?”赫尔维格夫人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我在关键时刻一着不慎,让这个犹太人侥幸抢走了我的棋后桂冠,”吕迪娅很不服气地说,“我说什么也要从她手里夺回来!”
“太不象话了!简直不成体统!”赫尔维格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客厅的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怎么可以爱上一个犹太姑娘?!我绝不答应!”她说着,连着咳嗽了几声。
吕迪娅赶忙把赫尔维格夫人搀到藤椅上坐下。“您先消消气,消消气。”
“你放心,我们赫尔维格家的儿媳只有一个人选,那就是你吕迪娅!”
吕迪娅又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幅尚未完成的画,在画中,她看上去是那么清纯,那么美丽,而海因策,一边下棋,一边在偷偷地欣赏着她的美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