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

我从小生活在一个不大的村委会，大部分亲戚都离家不远，姨妈家，姑妈家，舅舅家，这些亲戚都挨得比较近。所以，也常来往，常走动。

有时，一天要往亲戚家跑几趟，都不觉得累，姨妈家在街上，姑妈家在街后，只要去了，都能遇到亲戚，亲戚得闲，我往往就要去亲戚家把饭吃了才回家，回到家里，父亲就说：“我的脸皮厚，经常去混饭吃。”我只能看着父亲笑笑，并说：“我本来不想去，他们硬是要拉我去，我也没办法。”之后，父亲也只能一笑而过。不好得说什么，如果父亲骂我骂的厉害了，下一次去到街上，他们再叫我去她们家的时候，我就会说：“不去了，去了我爸会骂我。”话音刚落，我就把目光转向父亲，之后我偶尔的厚脸皮一回，父亲也不会骂我。

记得小的时候，我经常去找我的表哥玩，特别是我姨妈家生活条件比较好，她家里经常吃好东西，特别是有肉吃，我隔一天就要去我姨妈家好好的吃一顿。我只要去到我姨妈家，我表哥就高兴了，因为只要我去到她家，姨妈就叫我表哥带我去玩，他就不要去找猪草了。所以我表哥经常教我，他说只要天晴，就必须去他家。有几回我父母逼得紧，不准我去，我表哥他美好的愿望——不找猪草的愿望就落空了。

第二天早上放学的时候他跟着我去我家，准备去我家吃饭，当去到我家之时，我的父母亲都去山上干活了，家里面没剩什么菜，只有黄黄的玉米饭，当我把蒸笼打开之时，表哥看到是玉米饭，他一只手捏住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蒙住自己的嘴，作呕吐状。过后，他就飞奔到自己家里吃好东西了。那天早上，我只吃了一碗饭。后来去到学校里，有一天他叫我去他家，我仍然没有去，他就在我们班教室里和他玩得比较好的同学说我的坏话，他说，有一天早上，他和我去我家吃饭，我吃玉米饭都吃了五大碗。从此以后，我们班的同学就叫我五大碗，只要同学们这样叫，我就斜瞅着我表哥。

当然，后来我听他的话了，他就在班上宣布，以后谁再这样叫我，他就会动用拳头，让谁的门牙落地。

因为他个子大，家里条件又好，所以同学们既敬佩他又怕他。天气炎热的时候，表哥有时买一瓶汽水拿在手里面，摇着摇着进入教室，生怕同学们不知道他手里面有汽水，要把汽水摇得全班同学都不停的往喉咙里咽口水时，他才会趁老师不在，坐在教室的桌子上，用手使劲的按住瓶盖，满脸通红，装作很用力的样子。其实他是在逗同学们，当同学们看到汽水瓶冒着白白的泡沫时，他迅速的把汽水瓶拧开，然后张大嘴巴含住瓶口，用力的喝一大口，同学们看得目瞪口呆，希望表哥手中的汽水能够跑到自己的嘴里，或者只要能够添一下也就心满意足了。表哥他也不会把汽水喝完，当老师进来之后，他就把汽水收起来，等到下课时，再拿出来显摆。

大部分同学为了能够尝尝汽水的味道，表哥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去做什么，特别是做一些坏事。所以，表哥当时在同学们心目中是神是鬼。只要等到放学，老师离开之后，表哥就成了我们班的老大。凡是喝了他的汽水的同学，必须要等着他安排“任务”。他在教室的讲台上面坐着，把喝了汽水的同学叫到他的边上。他就成了“包拯”，我就成了“展昭”，有的成了“牛头”“马面”………看谁不顺眼，表哥一声令下，叫我们去捉拿谁，我们就捉拿谁，一定要把他恨的人捉拿了跪在他的面前，向他鞠躬，叫他无数声：“大人饶命，小人不敢了。”他才会叫我们把人放了。

有一次，我们正在教室里审问“犯人”，突然班主任站在了教室门口，我们一伙人被吓得战战兢兢，直打哆嗦。然而表哥却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教室。那一次，表哥被我们班主任打了几个脑掌，我也被打了，我记得被我们班主任打了之后，很长时间我的脑袋每天都嗡嗡嗡嗡叫个不停。我表哥也和我有同感。之后，我表哥就没有读书了，他开始在社会中闯荡。他开始挖煤，开车，开店，赌博，大部分能赚钱的营生他都干。

我记得我读初二的时候，有一天他带着几个混混去到了学校看我，他问我有没有人欺负我，我说没有，恰好那天晚上，我的一个同学和我开玩笑，骂了我，表哥们也不问什么，就把我的同学打了一顿。还在我们宿舍说：以后在学校里面，谁敢欺负我，他就让谁不好过，他就要让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天晚上，我们宿舍显得异常安静。我一夜都不敢合眼，第二天早上，我的同学就回家了。一直等到中考之前，我才又遇到我的同学。一天中午，我正在睡午觉，睡着睡着，就被我的同学从床上拉了下来，打了几个脑掌。被打之后，我的脑袋也嗡嗡嗡嗡的响了了好长时间。

之后，我和表哥的联系就逐渐的少了许多。

我读书放假之后，去到姨妈家，仍然很少见到他。据说他做事稳多了，挣了很多的钱，他也会问我，如果没钱的话，他可以借我一些。但我都说不需要。

这些年我与表哥的接触逐渐的少了，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比较多。

他今年四十二岁了，已经娶过六个媳妇了，这六个媳妇我都知道。第一个媳妇是隔壁村子的，他结婚的时候很隆重，姨妈家宰杀了好几头猪和一头牛。事情办的非常隆重，所有的亲戚都去了，我在他家大吃大喝了好几天，姨妈特地请来了厨师，做了红烧牛肉，酥肉，牛肉凉片，小炒肉，豆腐圆子……亲戚们好久没有这样吃过了，都说这是他们有生以来吃得最好的几顿饭，我那几天，天天只吃肉，素菜一律不吃。这么多年过去了，做梦都会想到表哥结婚办酒宴的场景。

他结婚的那天晚上，我仍然在他家，我也不知道要干些什么，就在表哥的新房里待着，要看看他们究竟干什么。他的同伴们在家里闹洞房：用鸡蛋在嫂子的身上滚，并且要滚关键之处，无论是高山，还是平地，或者是沟壑纵横的地方都要滚到，不然，表哥就要被罚了背着嫂子跑。我看着看着，表哥把鸡蛋从嫂子的裤腿处往上滚，一直滚到关键处时，表哥的一个好友按了表哥的手一下，表嫂身体一扭动，鸡蛋就从嫂子的裤筒里滚到了地上，滚到地上时，鸡蛋壳和蛋黄已经分离开。不知是谁，把灯光了，把蛋黄涂抹在了另外一个姑娘的胸前。之后有人惊叫了几声，灯才被打开。我感觉他们玩的游戏太诱人，胆子太大了，竟然可以创造机会乱摸一通。我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新奇的闹洞房。

那天晚上，我一直看着，一直等到我看了觉得非常害羞的时候我才很不情愿的离开了。没想到，他才把嫂子娶回家没几个月，表哥就天天在外面鬼混。很少回家，之后就离婚了。我记得，表哥离婚之后，我姨爹还和他的亲家，也就是表哥媳妇家爹在街上火拼了一回。表哥家养得一头大猪，就被他媳妇的爹赶回家了。把那一头大猪就作为赔偿，之后他们两家也就成了仇家。

表哥的第二个媳妇是隔壁村子的，我只知道，他没有结婚多久，因为她媳妇不会做家务，也不会干农活，也不情愿跟着他在外面鬼混，所以又离婚了。

表哥的第三个媳妇我倒是记得比较清楚，表哥订婚的时候还叫着我和他一起去 。

我们去他第三个媳妇家订婚时，那是一个下大雪的天气，姨妈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我和表哥，还有媒人一起去了。走在堆满积雪的道路上，发出嚓嚓的声音，有时又很滑，我怕背着的贵重物品摔坏了，所以走得格外小心。表哥他戴着墨镜，边走边吹口哨，还唱着流行歌曲《小芳》。“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美丽又善良……”我问表哥：“结婚是不是很好玩，怎么经常结婚。”他说：“身不由己，身不由己。”一路上他还是边打口哨边唱歌。他还告诉我说，高中生要学会读书，学会谈恋爱，学会做坏事，还问我有没有女朋友。当我告诉他没有时，他说：“我是菜鸟，十八岁了连女朋友都没有，这是人生最大的悲哀。”我被他说得身体摇晃了几下，差一点把背篓里的东西弄掉了。他连忙扶着我，叫我走稳一些。去到了女孩子家，吃了饭，他就在女孩家吹大牛，说大话，讲笑话，把女孩逗得笑个不停。

没过多久他和那女孩结婚了，之后不知什么原因又离婚了。

表哥之后又娶了三个媳妇，有做小姐的，有两个是离过婚的。最后一个媳妇是离过婚的，和他生了两个儿子，孩子都十多岁了，他的妻子借了几百万的外债，跟着人跑了。

之后的很多年，表哥一直在还债，我估计他这一辈子都要背着债一直走，不知走到什么时候才能把债还完。更不知什么时候他还会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