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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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冬月之恋

老周原来是个农民，一直在家以种几亩薄田为生。近年来，随着农村新一轮经济改革大潮的到来，老周村里的大部分土地都被政府征用了。老周家的土地也在政府征用之列，虽说政府有一些赔偿，但毕竟有限，失去了土地的老周只得重新寻找新的营生了。

后来，老周在镇上的一家砖厂里当了工人。那份工作虽说苦点累点，每天累得臭汗淋漓，但也还能养家糊口，老周还是感到满意的。然而好景不长，忽然有一天，政府一纸文件下来，说是红砖厂取土量大，造成资源浪费，环境破坏，必须勒令关停。老周从此便又失业了。

老周不老，50多岁的年纪，面色黝黑，胡子拉碴，只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一些。老周上有老，下有小，正是家里的顶梁柱呢。从砖厂出来，老周思谋着，准备像村子里的许多小青年一样，出远门打工，挣些钱回来。他老婆不同意他的这种想法。老婆说，两位老人家体弱多病，我一个女人可料理不来。家里大事小情的，没个男人怎么成呢？你这一生从没出过远门，要适应外面的生活怕是不简单，你也不是小青年了，我可听说男人过了四十岁，许多工厂都不招工的，还是在家里找份差事安稳些，于我也好有个帮衬！

可是在家里找份工作谈何容易呢？老周窝了一段时间，寻了一些短工来做，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挨着，直到有一天遇到同村里的老张，事情才有了些转机。老张早年在城东工业园克伦斯轮胎厂当工人，这一点村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老周把自己的情况同老张说了，老张是个热心快肠的人，对老周的境遇深表同情。

老张说，你到轮胎厂来当工人吧不太现实，年龄大了点，不瞒你说，连我都是快要退休的人了！

老周愁眉锁眼地说，那可咋整，年纪大了就没人要了么？

老张沉吟了半晌，忽然一拍大腿，说，看门的工作你可愿意？

愿意，我愿意！老周感激地连连点头。短暂的欣喜过后，他忽然又不无担心地问，我这个年龄能成吗？

年龄不是问题！老张说，现在工厂招工难，克伦斯轮胎厂的门卫原来是请保安公司负责的，后来双方发生了一些经济纠纷，闹得很不愉快，轮胎厂便自己招保安了，当然，说是保安，其实就是门卫。这份工作单调枯燥了点，薪水也不太高，年轻人走了一拨又一拨，公司只好招收一些年纪大的人了，就是这样，还都没招满！

薪水不高，那是多少啊？老周怯怯地问了一句。

月薪2000元，包吃包住，有车接送哩！老张说，年轻人耐不住寂寞呀，我看这待遇还挺不错的。

不错，不错的。老周眼睛一亮，连声附和道。你赶紧去说说，把我介绍过去。

五一节，老周随老张一起来到了克伦斯轮胎厂，人力资源部的同志热情地接待了他，因为之前老张与公司已有过沟通，老周入职的手续很快办好。年轻的保卫科长握着老周的手说，欢迎欢迎，来了就好！老周并不感到意外，听老张说 ，公司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保安人员稀缺的紧，前两天有两名在中学教书的老师也兼职来到了这里。

老周很快适应了这份新的工作，他甚至替那些跳槽的小青年感到惋惜，多好的一份工作呀！每天只须呆在有空调和电视的小屋里，揿揿门电钮，登记一下车辆和来人，看看电视喝喝茶，不用日晒雨淋，不用肩挑背驮，连吃饭都不用掏钱，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差事呢？

老周工作很认真，每天进出的车辆他总要仔细检查，防止夹带，避免公司财物遭受损失；往来人员，他会细心地盘问，做好登记，非公司业务往来的闲杂人员一律拒之门外。老周做事很勤快，洒水，抹桌，拖地，他干得一丝不苟；传达公司文件和信息，他腿儿最勤；去食堂打饭，给同事捎带捎带饭菜，老周总是乐而不疲。

一个月后的一天，科长忽然对老周说，你明天不用来了，你被公司辞退了！

为什么呀？听了科长的话，老周一下子懵了，仿佛挨了一记闷棍，整个人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

因为你监督不力，玩忽职守 ，放跑了违章车辆，给公司造成了极大损失，这些还不够吗？科长冷笑着说。

这是怎么说的，这事怎么能怨我呢？这些我都不知道哇，也从没人对我说起过。老周很委屈，因为着急有些面红耳赤。他隐约听说过科长说的那件事情：前天晚上 ，一辆外地货车来克伦斯轮胎厂装货，因货物超高，货车离开公司一个多小时后在外地发生了倾覆事故，所幸并无人员伤亡，但这事影响很大。而事发当晚，当班的门卫正是老周。

这事你怎么能说不知道呢，你来了也有一个月了，门卫管理制度第三章第四条清清楚楚地写着，对往来车辆门卫负有检查监督的职责。科长声色俱厉地说，我可不能保证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你走人吧！

你……你们欺负乡下人，老周哆嗦着说，发生这种事情不是……有仓管部、销售部……还有装货人员、值班干部一大堆人呢，你们不去……追究那些人的责任，却偏偏……来找我一个新来的门卫的茬，你们还讲理不，这不是笑话吗？因为激动和生气，他的五官有些挪位。

你不要扯旁人，现在是谈你的事情，你好自为之吧！科长表情刻板，一脸威容。

你们这么做对我不公平，我找领导评理去！老周气咻咻地说。

我劝你还是别费那个事了，我说的也正是领导的意思，你可不要扒着眼皮照镜子——自找难堪。科长轻蔑地说。

老周不信邪，一阵风催着一阵雨地走了。老周去找人力资源部部长。部长说，老周，你怎么这么糊涂呀，货车的货物码那么高，你怎么能放行呢？

老周刚想解释，部长说，你们科长已经跟你说了吧，这事我也无能为力呀。

老周去找公司总经理。总经理很忙，眼睛不看老周，只是拿嘴巴示意老周坐下，他的手机捂在耳朵上，一刻也没离开过。临了，总经理说，有什么事情向你们科长反映吧，层层汇报，不要越级嘛！老周霎时讷讷无言。

老周只得去找老张，自己当初是人家帮忙介绍来的，不明不白就这么走了，算哪门子事呢？现在在公司里，他也只有同老张说些贴心窝子的话了。

老周将自己的事情同老张说了，老张眨巴着眼睛，认真地听着，频频点头，最后他露齿一笑，说，老兄啊，你还没看出来吗，这是你们科长有意挤兑你，故意给你使绊子呢。

噢？老周身子趋前一步，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O型，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态。

这事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老张润了一下喉咙，接着说，我可听说了，最近又有一位老师准备过来顶你的岗呢。你想啊，你不走，人家能来吗？

听了老张的话，老周一下子如醍醐灌顶一般，忿忿道，我说呢，咱干得好好的，能因为这点事就走人？

这下你明白了吧？老张得意地说，要我看，你们那科长太没人情味儿了，出尔反尔，当初缺人手的时候 ，把你当菩萨一样敬着，如今却翻脸不认人，把你一脚踹开。这人怎么都这样呢，喜新厌旧，你是没听说他同人说的话有多难听！说什么你一个乡巴佬大老粗，整天杵在门房里 ，上面时时有领导下来检查工作，有损公司形象呢。老师多好啊，年纪比你轻，戴副眼镜，文质彬彬的，多有素质呀！

呸！这他娘的什么歪理呀？老周吐了口唾沫，怒不可遏地说，兄弟，你是知道的，我干得并不比谁差。——看不起乡下人，难道说他祖上天生就是城里的贵种？只是我就不明白了，那老师怎么偏偏来同我抢饭碗呢？

这还用问吗，谁还嫌钱多了咬手呀？那些老师平时都只教些副课，清闲得很，又不用坐班，一个星期到学校里去两三次，点个卯，一个月下来，工资一分不少拿。老张淡然地说，一副胸中有丘壑的模样，俨然得了教育界内部的小道消息。提到老师，他忽然有些生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说，这当老师的都是些吝啬鬼，到菜场去买个菜吧，那些同小贩讨价还价的八成都是老师。

老周若有所思，对老张的话不置可否，最后他恨恨地说，他们不给我活路，我也不让他们好过，我明天就到教育局告他们去。哼！这些老师不在学校里好好教书育人，跑到这里来同我抢饭碗，大不了大家拼个鱼死网破！

老张还想劝慰几句，见老周正在气头上，想想让老伙伴宣泄一下心中的郁闷也好，所以老张也只能以沉默来代表对老伙伴的支持了。

老周自此便离开了克伦斯轮胎厂，只是令工人们诧异的是，门房里的几位老师怎么一夜之间也都集体消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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