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米

作者: 冬月之恋 | 来源:发表于2017-09-02 05:25 被阅读166次

    文/冬月之恋

    卖米

    与一家工厂的生活区毗邻的围墙外边住着几家农户。平常的日子里,只能看见几位上了年纪的人在家里忙碌,年轻的后生都出远门打工去了。这两年,几家人原先的平房都陆续拆掉盖起了新楼房,只有一户人家,新房只砌好一层,正砌着的二楼进展缓慢。每天上午抑或傍晚十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手拿着把泥刀,在那儿有条不紊地忙碌,他孤独的身影看上去有些落寞。男人每天大约只工作两三个小时,挑沙、担砖、和灰、砌墙这些活儿也都由他一个人完成。男人逮空不紧不慢地工作,似乎并不急着马上将房子建起来哩!

    厂区边上的一堵围墙豁开了一道裂口,露出青楞楞的石头,终于在一天夜里,一场大雨过后,围墙沿着那一处龟裂的罅缝垮塌了,形成一个门洞。粗心的工厂里的基建科人员似乎并没注意到这个情况,于是,偶尔与厂区里的居民打些交道的这几户农家人的出入便方便了许多,至少再不用绕一两里路去到他们想去的地方。孙老太是上午八点多钟背着一袋新米,从院墙的这道豁口过来的。这个时间里,媳妇早已下了地,老头儿也进城买农药去了,对孙老太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她急急地赶路,大白天里却也担心路上遇见熟人。倒塌的院墙路上的石头早已被人搬开,但在过那一处门洞时,孙老太心里还是有些着慌,不留神脚下踩着一块凸石,一个趔趄,差点摔跤。

    工人李大友刚下夜班回来,手里端着碗面条,蹲在门边的水泥地坪上“哐嗞哐嗞”地吃着。虽然他的眼神有些饧涩,但是胃口还是不错的。李大友的爱人宋菊芬坐在自家的代销店门前,正在一只木盆里手脚麻利地搓洗着衣服。宋菊芬剪着长长的前流海,她低头在搓板上使劲地搓洗着,不时拿湿指捋一下垂下来遮住眼睛的一绺乌发,又将拧得像麻花一般的衣服拎起来抖散开去,在盆中的肥皂水里摆几摆,继续在搓板上狠劲地搓起来,仿佛只有这样她才放心将衣服上的污渍全部洗尽。孙老太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夫妻俩面前的。她的腰微微伛偻着,虽然年岁大了,背着那袋米倒也并不显出十分吃力的样子。

    嘿!这老太还真的来了!李大友笑着叹道,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他老婆。李大友记得上次孙老太来买烟的时候说起过要背米来卖的事情。

    我上次答应过你们的事情还能诳了你们?孙老太一边说着,一边将米袋放下来,伸手去解袋口的绳索。啧啧!你瞧瞧,前几天刚碾的谷子,多好的米呀!她干瘪的嘴唇蠕动着,一张一翕地兀自赞叹道。

    李大友一手端着碗筷,一手抻着袋口,伸长了脖子往米袋里张望。他也只是看看,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毕竟家里头还是老婆当家的。

    菊芬早已走过来,湿手在胸前的围裙上抹了抹,她的眼睛只是往米袋里匆匆一瞥,便发现那晶莹圆润的米粒的成色是胜过小贩们送上门来的早稻米许多了。

    是三十斤吧?我这就给你拿钱去!菊芬笑呵呵地问。

    一两不差,我在家里早就称过的,要不你拿秤再称称?孙老太说。

    你说多少就是多少,我还能信不过你?菊芬说着,一边将钱塞到孙老太手里。

    慌什么呢?我还要在你店里买些东西呢!孙老太嘴里嘟囔着,但还是接过了菊芬递过来的米钱。

    孙老太踅到柜台前,要了条香烟和一盒蚊香,就在门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大友放了碗筷走过去,递了一支香烟给孙老太,给她点燃了,自己的嘴上很快也衔上了一支。

    你卖米的事情可千万莫让你家里人知道呀!——老头子可不会放过你!菊芬说出了她的担忧。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有同情心,她是真的有些替孙老太担心,毕竟瞒着家里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总不见得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倒不是因为她把大米卖给了自己。

    放心吧!他们不可能知道的!孙老太信心满满地说。她夹杂着一种很重的方言口音,外地嫁过来的菊芬还是能听清她说的什么。唉,可怜的老太太,菊芬在心底感叹道,一时有些伤感,不知道自己将来老境是否也是这样颓唐。然而,地里的黄土坷儿刨过来刨过去,每年又能生出几个钱儿呢?卖粮食的一点钱都攥在老头儿手里,每个月她身上的闲钱少得可怜,偏偏又染上了烟瘾,烟瘾儿比老头儿还大。有时见孙老太烟抽得太凶,老头儿就熊她,可终究拿她也没办法。孙老太年轻的时候便学会了抽烟,不想一辈子就和香烟结了缘,再说她也没别的爱好,在这一点上,老头儿也只得对她迁就一些。没钱买烟怎么办?不知从什么时候,孙老太想出了卖米这个法子,这倒是真的解了她的燃眉之急。据菊芬看来,这应该不是孙老太第一次出来卖米了,菊芬隐隐约约地听说她先前曾经到厂子里来卖过米的,只是菊芬始终想不明白:孙老太到底用了怎样的障眼法让家里人对她卖米的行为一无所知呢?或许这也难怪,家里一次碾了那么多谷子,米缸里或是粮垛上少了那么几十斤米,又有谁会在意呢?自然,菊芬也很清楚,要是老头儿或是孙老太的儿子儿媳知道家里出了“内贼”,不定会闹出怎样的事情呢?在那个穷困的家庭里一定是天塌了般的大事情!一想到这些,菊芬不免替孙老太捏了把汗,她甚至替孙老太出主意说,这事打死可也不能承认呀!

    孙老太显得不以为然,她安然地坐在那里,肥硕的身躯像一堵墙,嘴中悠然地吐出一串烟雾,迷离了她的一只满是眵目糊的眼睛。她向宋菊芬诉说每年过年时候的幸福时光,那时候她的六个女儿都来看望她,给她送来整条的香烟和她喜爱吃的点心。

    平时女儿们给钱你用么?菊芬好奇地问,在她看来,如果老太太身上有闲钱是万万不会出来卖米的。

    嗯,记得……就给一点吧!孙老太嗫嚅着说,一抹愧色袭上她古铜色的脸膛。

    你的儿子很不错,那幢房子是他一个人盖起来的吧!菊芬岔开话题说。

    有什么法子呢?外出打工挣的几万块钱没讨要回来,人家包工头跑了!现在砌房子工价又贵,赶巧泥瓦工是他的本行,也只能靠他一个人忙活了。孙老太蹙着眉头说。

    又坐了一会儿,孙老太起身告辞,她想起早晨的猪食还没有喂,媳妇回来又该责怪她了。

    这天晚饭后,孙老太家的老头儿忽然来了,老头儿黑着脸,一脸严肃。菊芬见了,心里就在“咚咚”地打鼓,莫不是孙老太卖米的事情东窗事发,老头儿跑到这儿来兴师问罪了,这可怎么办呢?菊芬正忐忑不安的当儿,老头儿从兜里摸出十元钱冲柜台一指,示意要买东西。菊芬这才回过神来,笑吟吟地给老头儿递上一盒“红金龙”香烟和一小袋味精,紧张的心理一下平复下来。

    俺家老太上午也曾来这儿买东西吧?黑瘦的老头儿忽然幽幽地问了一句。菊芬心里蓦地一惊,没错,这里没旁人,老头儿是在同自己说话。

    嗯!是的…… 来过的!她困难地说,心里仍然满是疑惑。

    唉!老头儿叹口气,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俺家傻老婆子今天又背些米出去卖了,不然她身上哪有钱哟?

    不会吧?你又怎么知道呢,你只是胡猜的吧?菊芬瞪大眼睛问。

    这还用猜吗?俺与老婆子在一起几十年了,她那点小九九俺能不知道?老头儿捋着胡须有几分得意地说,活像再世的诸葛亮。

    你不会将她怎么样吧?菊芬忧心忡忡地问。

    哪能呢?谁怨俺家太穷了呢?除了一点粮食,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直接卖些大米,换了钱给她用呢?你可以揭穿她的!好奇心驱使菊芬打破砂锅问到底。

    老头儿“嘿嘿”一笑,说,俺那老婆子性子烈着呢,当面撞破还不得寻死觅活呀?她这样背地里卖些大米,终有些顾忌,总的说来还是要节约些的!

    看着老头儿一路迤逦远去的背影,菊芬张大的嘴巴久久没有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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