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

作者: 冬月之恋 | 来源:发表于2017-09-02 05:29 被阅读45次

    文/冬月之恋

    风波

    农历七月十五的下午,钱大姑在庙里烧香许愿回来,院里院外不见丈夫海生的身影,心里便有些着慌。临出门时,她交代海生把家里的那堆柴劈了,可现在圆墩墩的实心柴木还原样摆放在院里,敢情海生把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哩!

    这个老不死的!钱大姑心里生出一股怨气,她心里一边骂一边想:可别又是玩麻将去了!咦,这个“败家子”身上哪来的钱呢?可别……

    钱大姑撂下篮子,急急地往里屋走,打开穿衣柜的门,手往那件花棉袱的口袋探去。瘪瘪的,口袋里空空如也,自己先前藏在棉袱口袋里的300元钱不翼而飞了!她的担心似乎得到了应验。

    钱大姑一屁股瘫坐到了地上,捶胸顿足地大哭起来。

    呜呜呜,这个挨千刀的,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她一边哭一边暗忖,那钱被自己藏得那么仔细,谁曾想还是让那狠心贼翻了去呢?家里的钱一直是她管着的。海生喜欢赌博,所以平时她只给他手头留少量的钱,允许他买几包烟抽什么的。有一段时间,海生的烟抽得太凶,还自个儿提高档次,净买那好牌子的三元一盒的烟抽。钱大姑看不下去了,索性将两元一盒的烟整条批发回来,算计着给海生抽。海生呢,手痒痒,手头的那点闲钱根本不够使,有时钱输光了,他又不敢管媳妇讨要,急切之下就在家里四处翻箱倒箧地搜寻。这些年来,夫妻二人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可不在少数,每一次都以钱大姑的失败告终,这一次看来也不例外。钱大姑想,可怜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这300块钱可是自己一枚鸡蛋一枚鸡蛋地拾掇,百般精心积攒,硬从鸡屁眼里抠出来的。可这下倒好,轻易便让那老东西找了去,拿到牌桌上逍遥快活去了。

    嚎丧哩?在家睡个觉也不自在!一个高大白胖的年轻人忽然从隔壁房间里走出来,揉着惺忪的眼睛,满脸不快地埋怨道。

    虎娃,你来得正好!钱大姑止住悲声,眼睛一亮,像是遇着了救星。你去帮我把你爸找回来,——老不争气的,又偷了家里的钱出去抹牌!

    钱大姑扯上儿子去找丈夫,心里有她的小九九。根据过去的经验,即使自己在牌桌上找到自家的男人,海生多半也是不会理会她的。现在让儿子跟着自己一起去,情况就不同了。尽管虎娃从小娇生惯养,好吃懒做惯了,20岁的人了还不肯出门找事做,但是钱大姑也从来不去埋怨儿子。而对于她说过的话,虎娃多半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子俩一前一后地出了门,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很快,他们在村口刘福家的小卖部里找到了目标。海生正在同队长、冬至几个人打麻将。

    好呀,你个老不死的!不在家里劈柴,倒有闲情出来抹牌了?说!那300块钱是不是你拿了?钱大姑旁若无人高声大嗓地嚷道。

    海生不置可否,只是嘿嘿地笑。他瞥了一眼钱大姑和她身后满脸怒色的儿子,微微一怔,脸上却马上堆上笑,说,快回去,你这是干啥呢?我再抹一会儿!

    你跟我回去!抹你娘的X,罗海生,你太不自觉,太令我伤心了!钱大姑声音里拖着哭腔。

    队长的脸上挂不住了,其他的两个人也尴尬地理着手头的牌,手上的动作放缓了许多。冬至疑惑地望着海生,那意思好像在问:这牌还能打下去吗?

    莫理她,老娘们胡搅蛮缠,我们接着来!海生嫌恶地瞪了钱大姑一眼,径自招呼几位牌友说。

    “哗啦”一声,虎娃忽然冲上前将牌桌掀翻了,接着“嘭嘭嘭”几拳擂在海生身上。这个情况来得太突然,连钱大姑也感觉有些意外,屋里其他几个人更是目瞪口呆。

    海生啣在嘴里的半截烟头早已掉到地上,那一刻,他有些发懵,看着眼前人长树大的儿子,他觉得有些陌生。这个老实人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呆呆地站着,一言不发,默默地承受一切。

    教你偷钱!虎娃从牙缝里恨恨地挤出几个字。他仍觉不解气,又冲他父亲踢了几脚。虎娃感到,只有让父亲得到一个教训才不枉母亲喊他同来一场,毕竟,他再也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牌终究不能再打下去了,人们不欢而散。海生怏怏地跟在钱大姑身后回了家。一场风波似乎渐渐平息了。

    吃晚饭的时候,钱大姑忽然不见海生的踪影。她四下去找,依然音空信渺。男人会去哪里呢?联想到下午发生的事情,钱大姑心里多了一层担忧,他该不会去寻死吧?唉,虎娃也太不懂事了,让他吓唬吓唬他爸爸,他还真动起粗来!钱大姑有些后悔,要是海生真的一时想不开,干出什么傻事来,那可怎么办呢?

    夜晚很快来临了,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天空。

    海生上哪儿去了呢?

    海生独自来到了小河边。他觉得心里憋屈,他想一个人找个地方静下心。“好事不出屋,坏事传千里”,他感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要被一些长舌妇传遍村里,成为一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作为这起即将妇孺皆知的事件中的关键人物,他显得是那样窝囊,要被人笑掉大牙了。“儿子打老子”,在路过小卖部时,海生已听见背后有人在小声嘀咕。

    也就是海生好性子,这事要是搁我身上…… 是刘福忿忿不平的声音。

    搁你身上咋地?没见着那虎娃五大三粗吗,海生能打过他?是队长媳妇的声音。

    打不过也得打!就算是豁出条老命,我也不会放过他!刘福的话掷地有声,一副舍我其谁的气概。

    啧啧啧,看把你能的!俗言道“儿大不由爷”,你是见你儿子志斌出门打工了不在家吧?冬至家的一边纳鞋垫,一边拿针尖在头上搔一下,笑着同刘福打趣道。

    志斌可没那么忤逆!刘福自信地说。

    是啊,虎娃也太不像话了!人群中有人感叹道。

    海生仄着身子,加紧了脚步向小河边走去,他不愿看到别人投来的异样的目光。

    小河里的水哗哗地淌着,河面上浮光跃金。河边的草丛里,不知名的虫儿在啁啾;河里青蛙呱呱的叫声此起彼伏。海生坐在河边的一块青石上出神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他默默地抽了一支烟,听见河水呜咽着从脚底流过。天气有些闷热,海生感到背上汗涔涔的,濡湿的衣衫贴着后背有些难受。到河里洗个冷水澡,该多舒服呀!他想。

    海生褪掉外面的一层衣服,穿着短裤,赤着膊,光着脚丫下了河。他年轻的时候常来这里游泳,只是现在年纪大了,很少下河。他游到河中央,河水刚没过他的脖,他将整个身子浸泡在水里,任凭缓缓流淌的河水冲刷掉身上的污渍。

    河边忽然亮起了一两束手电光。是钱大姑和邻居们找来了。

    海生,你上哪儿去了?回家吃饭啦!朦胧的月色下,钱大姑焦急地喊着。

    有人已经发现了水里的海生,几条黑影快速向河边奔来。钱大姑看见岸边海生的衣服,一下子咧着嘴哭起来,海生呀,你可不要吓我,你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海生叔,快起来!水里凉着呢,有啥事,咱回家说。邻家小伙喜旺冲河中央露出个脑袋的海生喊着。

    海生并不搭言,他看见岸上心急火燎的媳妇,兀地又生出几分气恼。他想到平日媳妇对自己的刻薄,还有今天这事,她竟怂恿儿子打了他,这让他以后在村里怎么活人呢?海生有心想吓唬吓唬媳妇,杀杀她母老虎的威风,他将脑袋慢慢没入水中……

    岸上的人一片惊叫。有人开始打急救电话。

    钱大姑哭了起来,快救人哪!老东西,你可不能死啊!我以后不管你抹牌了行不?

    海生在水里听得真切,用手抹着脸上的水,脑袋一下露出水面。

    臭婆娘,你可记得你说的话!海生忽然高声大嗓地喊,一边冲刚下河预备救人的两名后生摆着手,一边缓缓地向岸边游来。

    岸上的人欢呼起来,钱大姑破涕为笑。杂乱的手电的灯光辉映在一片皎洁的月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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