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从出生到咿呀学语,蹒跚学步,就开始奔走在这个世界,留下脚步声声,脚印深深浅浅 ,那是人生走过的路。
脚步声声,或轻盈或厚重,或舒缓或急促。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机灵,只听脚步声就能辨出是谁人,甚至是这人的情绪,是慌张还是愉悦。
小时候总能远远听出爸爸的脚步声,在他还没有进屋之前,只走到门口的坡道上,就知道是爸爸回来了。那时他的脚步铿锵有力,皮鞋上挂铁皮掌,格外响亮,掷地有声。
之所以对爸爸的脚步声那么敏感,因为那时对爸爸是又爱又怕,因为工作的关系,爸爸一星期才回家一次。
我们是那么盼着他回家,只要他回来,都或多或少会给我们带回好吃的或新奇的玩艺儿,即便什么也没有,只看见他穿着白衬衣,黑皮鞋,拧着公文包也是满心欢喜,因为他是个文化人,是让人羡慕的人。偶尔爸爸会讲述他在学校的所见所闻,我们也听得津津乐道。怕他,是因为他是一名老师,每次回来都会检查我们的功课,或作业或考试,心虚得很。他虽从不责备我们什么,大概每个孩子都是怕老师的缘故,所以也怕爸爸。
每次听到爸爸的脚步声都是跑到路口张望一番,然后又跑回家里很乖的样子。后来熟悉得很熟了,就不跑出去了,只在家里故意等着,然后扮出很专心学习,全然不知他回来的模样,可以得到他的表扬。
后来,爸爸的脚步声伴着自行车的声音,再后来是摩托车的声音。一年又一年,爸爸的脚步声越来越少,我们一天天长大,每次爸爸回来也少了那份盼望和惊喜。那时我们几乎跟爸爸没什么交流。而他,也总是在学校课业结束后,赶回家中,脱去白衬衣和皮鞋,换上粗糙的外套和布鞋,放下公文包,拿起箩筐和扁担,脚步匆匆赶去田间地头,帮妈妈干着农活。一边是三尺讲台,一边是春种秋收,注定走得艰辛。
只记得那时挣钱不易,爸爸每个月才几十块的工资,妈妈种了很多地,只为每年收成更好,卖了粮食为我们交学费。
直到初中高中上了寄宿学校,听到爸爸的脚步声越来越少了。更多的时候,变成了是爸爸在等我,无论是去学校探望,还是接我回家,他都是那么准时地等待着,他一定也是像当年我们盼着他回家一样,盼着我从课室里走出来。因为,无论刮风下雨,他都等在那个路口,抽着烟,来回踱着步子,每一步都那么沉稳,每一步都数着时间,不时望着课室的方向。
我渐渐长大,读书离家越来越远,行走的步子也越来越快。高中到大学,都是爸爸送我去上学,我是那么无忧无虑,加上新入学的欣喜,简直就是雀跃的。我分明听到,身后爸爸的脚步已没有往日的铿锵利索,他一步步紧跟着我,脚步不再轻盈,多了一份沉重,他尽力迈开步伐,想走得快些,可岁月的折腾,让他过度地操劳,当年年轻的壮小伙已是人到中年了。但他从不会对我说:姑娘,你走慢点,等等我。反而当我停下来等他的时候,他却说:你赶紧去吧,别等我,别耽误了时间,我很快能赶上来。然后听到身后他沉重又急促的脚步声,我分明看到他心里的着急,但双脚沉重,双腿明显的没力,爸爸这是老了。
等我工作之后,也带爸妈到我工作的城市走走。用妈妈的话说,这是个生活节奏快,走路都比人快半拍的城市。最终,他们很难适应,只呆了几天就要回去。爸爸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我们赶不上他们了。
回到家乡,爸爸依然穿着他的皮鞋,奔走在家与学校之间,早出晚归,只是我已离开这个家,再也听不到他回家的脚步声了。只有妈妈聆听、打开家门、为他嘘寒问暖。
再后来,他病了一场。当我赶回家探望,他已是躺在病床上,走不动了。待到渐渐康复,我陪他到外面晒太阳,他走得很慢很慢,每一步都是在地上拖着向前。他不坐轮椅,坚持要自己多走走,那蹒跚向前的每一步,都让我想起他那曾经温暖铿锵的脚步声声。眼泪在心里流。
如今,回到父母身边,我已听不出爸爸的脚步声了,那哪里是爸爸的脚步,分明就是一位老人不得不向岁月妥协的脚步声,这要我如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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