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智伯欺赵
郑国国君的消息倒也灵通的很,公孙骄率军刚进了外城便亲自出城迎候了,说是为了犒劳上国大军自己都好几日寝食难安,不听歌舞了。公孙骄面无表情,与众将士跟随智伯直接入了郑侯宫,席地而坐。
郑国宫殿奢华非常,远非绛都的固宫可比,不多时歌舞美姬娉婷而来,珍馐美味、美酒佳肴流水般置于案上,琳琅满目应接不暇。公孙骄原以为郑国需向晋、楚两国缴纳征赋日子应该过得很苦才是,可没想到郑侯居然如此奢靡,这得浪费多少民脂民膏啊,看来郑国的百姓真真是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十多年的应试教育教导公孙骄要解救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第三世界人民,可公孙骄清楚地知道自己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还是先解救自己才是王道。
智伯在席间频频豪饮,豪迈非凡,他此生虽然打过无数次胜仗,可都是面对戎狄蛮夷居多,郑卫这类二流小国倒也不少,最辉煌的两次也不过是挫败了一流大国齐国,俘虏了齐将颜庚而已,可如今居然击退了超级大国楚国的令尹,虽说楚国这个令尹也太差劲了些,可毕竟那可是与晋国齐名的超级大国啊,那可是曾经问鼎中原的楚国啊。郑都退楚兵虽然战绩平平,可政治意义非常巨大,好比平型关大捷一样,派长征老兵伏击日本辎重部队,歼敌不到200就自损了800,但毕竟是第一次值得纪念。
智伯十分厌烦郑国人,便借口明日再商议郑国事宜将郑侯及公叔丑等一干郑国君臣打发出去了,之后智伯开怀痛饮,朗声道:“君上,臣下早就打定主意不破楚军绝不回师,即便是拼光了手下这两百乘兵力我再从智城调两百乘过来,只要臣下当一天正卿便不会让楚国大军北上一步!”
公孙骄夸赞道:“智伯为政堪比管仲,用兵嘛只有姜尚才能比得上了,大晋若无智伯寡人如何能高枕无忧啊,哈哈!”
“臣下不敢与先贤相比,只要能比那些爱惜羽毛贪生怕死之徒强些就知足了!”智伯举杯道,“君上,赵次卿,我等击退楚军,同立大功,来,再饮三杯!”
公孙骄酒量本来就不甚好,遂推脱道:“寡人这酒量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如今只能以茶代酒陪众卿饮上三杯,抱歉,抱歉。”
众卿皆兴致高涨,虽说韩虎与魏驹都被智伯胁迫围攻过,心中虽有千般不甘,可毕竟此次能与智伯一同击败楚国自己脸上也有光,遂举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可赵无恤却定定不动,似是有心事。
智伯见众卿同贺赵无恤却端坐席间岿然不动,莫不是在筹划着什么,遂问道:“郑国美人享誉列国,美酒也不逞多让,赵次卿为何杯中无酒啊?”
赵无恤来之前便想好如何地方智伯来攻晋阳,可计划全被郑国一事打乱了,正琢磨着如何应对智伯下一步棋时却被正主寻来,遂佯装恭敬道:“正卿大人海量,属下是真的不能再饮了,因此才没让仆从斟酒。”
智伯心道赵无恤你在君上面前不听本帅将令暂且罢了,可本帅敬的酒都敢回绝,若是开了这个先河那自己往后如何能镇服韩虎、魏驹那两颗迎风摇摆察言观色的墙头草,遂大怒道:“方才是哪位厨人替赵次卿斟的酒啊?”
人群之中一名女厨便膝行至殿中战战兢兢道:“是奴婢斟的酒!”
智伯怒喝道:“身为仆从居然连斟酒都不会,竟然连赵次卿都能落下,来人啊,将其拉出去乱棍打死!”
登时那名郑国女厨便被甲士拉出宫外,只听得噼里啪啦的军棍声和女仆声嘶力竭的哀求声。公孙骄听得心惊胆战,本想上前相劝一番可毕竟智伯针对的只是赵无恤,与自己无甚关系,便忍住不动,如老僧入定般不言不语,不过心里还是被那女厨一声声哭喊揪着心,十多下军棍之后便声息渐无,那位青春年华的女仆就这样被智伯夺取了生命。
殿外甲士来报:“禀告正卿大人,女厨已伏法。”
“我大晋的军法在晋国有效,在郑国同样有效,将那名奴仆拉出去喂狗!”甲士应诺而出,智伯见赵无恤依然不服软便道,“墨司马,你来掌酒,为赵次卿斟满!”
墨翟舀好酒水,将赵无恤的酒杯斟满,谁料到赵无恤却将酒水悉数倒掉,冷冷道:“属下酒德甚差,酒品之坏无以复加,多了怕正卿大人笑话!”
韩虎打圆场道:“赵次卿,喝醉了有郑国美人相陪那可是难求的没事一桩啊,邀杯,邀杯!”
向来喜欢装糊涂的魏家家主魏驹也劝道:“无恤啊,不是老夫说你,元帅都饮了三坛了,你才饮了区区三杯,这也太不赏脸了吧?”
智伯见众人劝不动赵无恤,遂遥向公孙骄道:“赵次卿看来是对本帅有成见啊,还是君上命他饮酒吧!”
公孙骄心道好你个智伯自己对付赵无恤就是了还拉上我做什么,我才不搀和你们这些破事呢,遂笑嘻嘻道:“寡人只会劝美人喝酒,从来不会劝男人喝酒,哈哈哈!智伯这酒敬到一半由寡人接手也不大好,你说对吧智伯?”
智伯向墨翟使了个眼色后道:“墨翟,身为掌酒之人酒都洒光了还不知晓,当罚酒三杯!”
“好酒好酒,赵次卿这次到你了!”墨翟自罚三杯后又将赵无恤的酒杯斟满,然后高举酒杯装作要敬酒,突然手中暗劲一使,酒杯直接击中赵无恤眉心,鲜血涔涔而下,赫赫百年的赵家家主狼狈不堪。
韩虎惊叫道:“赵次卿眉间流血了,看来墨司马带兵一流,斟酒倒是不入流啊,哈哈!”
赵无恤只管用袖子擦拭着脸上血迹,默默不作声,墨翟故意惊叫道:“赵次卿无碍吧?想不到才多饮了这三杯罚酒属下便东倒西歪了,恕罪,恕罪!”
公孙骄也没想到墨翟这个内线居然能取得智伯信任,将对付赵无恤这等机密之事揽下,心下窃喜万分,可表面上还得关心道:“赵次卿,身体可有大碍?”
赵无恤倒是伤的不重,可这次分明是智伯借着墨翟之手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联想起智伯借着为君夫人修建金屋为由向三卿索要万户封地那贪得无厌的性子,而今日先是在城外想让自己送死,如今又逼着自己饮酒,实在是可恨之极,可韩虎、魏驹却甘愿为虎作伥为智伯效力,自己孤掌难鸣可如何是好啊。赵无恤遂道:“多谢君上关心,元帅大人,属下今日没了饮酒的兴致,请不要欺人太甚!”
智伯却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道:“本帅何曾欺凌过赵次卿啊,你自己在城外畏首畏尾大家都看到了,若非你是先元帅赵简子之子本帅早就以军法论处了。要想仗打得好首先得酒量好啊,真不晓得令尊怎么选你这么个酒量奇差的子嗣当家主,实在是扫兴。”
赵无恤今日两次被智伯侮辱没资格当赵家家主,心下十分火光,虽然当时韩虎讥讽他先祖赵武说的话更难听,可韩虎性子本来就鲁莽只是一时说漏了嘴,而智伯城府极深却如此看小觑自己,难道他早在国内布置好了?赵无恤毕竟是善于隐忍之人,战备没有做好,君上也乐得看他与智伯相斗,便悻悻道:“家父选在下当家主便是因为我能忍得了智伯你这个正卿,君上与诸位在此慢饮,无恤就不奉陪了!”
赵无恤愤然离席,智伯自与众将士饮宴如常,仰头痛饮,说起早年初入行伍之趣事,几多感慨,郑国朝堂之上其乐融融,好不自在。
公孙骄心下道这个赵无恤实在是能忍,城府简直比智伯只怕还要深上几分,要是搁在自己身上早就忍不住发飙了。
众军士一个个喝得人仰马翻,烂醉如泥,丑态百出,公孙骄只静坐饮茶,冷眼旁观着智伯的长袖善舞,仿似根本不存在一番。智伯豪迈非凡,英气逼人,言谈举止风流俊逸,顿觉丝竹金石之音实在太过单调,遂将一帮郑国女乐悉数呵退,郑侯后宫及郑国诸卿府中歌伎但有楚人者一并驱赶而来,以供众将士凌辱取乐,虽然他此生不能如先人一般一战挫败楚军主力,也许能在楚国的姬妾身上纵马驰骋便似征服了楚地一般快慰。
郑国当时的六卿分别叫当国、为政、司马、司空、司徒、少正,本来智伯想让郑侯的两位楚国侍妾伺候晋国国君就寝的,公孙骄拒绝后便自己一并笑纳了。据说郑国司空的正室夫人被分发给晋国次卿赵无恤,司徒府的数百歌伎皆被军中小卒哄抢一空,整个郑国朝堂顿时成了人间污秽齐聚之地。一年后智伯覆亡之日这些智家私兵面对公孙骄的兵马也丝毫不退缩,人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临死前还回忆起当年在郑侯宫中那盈盈一握的楚女小蛮腰,实在是令人销魂欲仙欲死,甘愿为智伯殉主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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