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圣叹画像
金圣叹 | 千年一叹
我们先来认识一下金圣叹吧。他的故事和他的评点一样精彩，有点传奇，有点悲剧。
1524年1月7日，离农历新年还有不到一个月，“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唐伯虎在贫病交加中去世，享年54岁。84年后，他的一位老乡，另一个才子，金圣叹在苏州出生。
金圣叹出生的这年是1608年，属明朝万历三十六年，农历猴年。这年正月江南发生了百年不遇的大水，南京、苏州、松江、常州、镇江等地都被大水所淹，庐舍倾颓，暴骨漂浮。和金圣叹同年出生的还有意大利物理学家托里拆利、意大利数学家及生理学家波雷里以及大名鼎鼎的英国诗人、政论家弥尔顿。这一年，伽利略用一段一段空管子、一片凸面镜和一片凹面镜做成了世界上第一个小天文望远镜。
应该说，金圣叹出生在历史的“乱世”，不论是中国还是世界，17世纪都是以“血与火”为主要基调。好在他出生的地方还不错——苏州府长洲县，鱼米之乡，盛产才子的地方。
江南才子最为著名的当属唐伯虎，其次为金圣叹，和金圣叹同时代的还有冯梦龙、钱谦益、袁于令、李玉、尤侗。
“才子”的两个特征：一为“才情”，二为“放诞”。关于金圣叹的传说也基本是围绕这两个特征演义的。
金圣叹十岁入塾，年少博览群书，更重要的他还博览“杂书”，不仅读了儒家经典还读了《妙法莲华经》、《离骚》、《史记》、《水浒传》等书。很小就取得了秀才的功名，如果按照这样的轨迹发展下去，前途不可限量，但金圣叹之所以为金圣叹，就在于他不会按照人们预设的轨道发展下去，他肯定会跑偏的，要不就对不起他才子的称号了。
纵观关于金圣叹的民间传说，主要集中在金圣叹游戏科场和刑场的幽默。
其中有一个故事。金圣叹在苏州县学读书时一次期末考试（岁试），学使出的命题作文的题目是“如此则动心否乎” 。金圣叹的作文是“空山穷谷之中，黄金万两；露白葭苍而外，有一美人，试问夫子动心否乎？曰动、动、动……” 连书39个“动”字。学使问他这是啥意思？金圣叹说此谓“四十不动心”，即孔夫子“四十而不惑” 之意。
这样的故事还有一个。又一次考试，命题作文的题目是“孟子将朝王” ，金圣叹的试卷上不着一字，只于卷之四角，书四个“吁”字，还对主考大人说：“《七篇》中言‘孟子’者屡指难数。前乎此题者，已有四十‘孟子’，是‘孟子’二字，不必作也。至去‘朝王’则如见梁惠王、梁襄王、齐宣王，皆朝王耳，是‘朝王’二字亦不必作也。题五字中，只有‘将’字可作。宗师不见演剧者乎：王将视朝，先有内侍四，左右立而发‘吁’声，此实注重‘将’字之微意也！” 这件事情的后果是金圣叹被除名，连秀才都不是了。
但金圣叹毕竟是金圣叹，功名没有了，改名再考回来就是了，据说，他改名张人瑞参加考试还考了乡试第一名。
金圣叹虽然才高八斗，但三次参加科举考试都是以失败告终，世人只看到他游戏科场的洒脱，没有看见过他屡试不进的失落。也许正是因为他的屡试不进才让中国历史上少了一位八股高手，多了一个奇才。
金圣叹的死跟苏州人争是非、讨公道的风气和金圣叹表演型的性格有关。
1626年，巡抚毛一鹭和东厂官员受魏忠贤之命逮捕东林党人周顺昌，苏州士人和市民闻讯后聚众追打毛一鹭和东厂官员，他们躲到厕所里才逃过一劫。后来朝廷下令追查此事，颜佩韦等五人挺身而出，承担了一切罪名，尔后谈笑赴死。他们死后，苏州士人为他们集资安葬立碑，使此事称为苏州人的骄傲。这件事情发生时，金圣叹18岁。
1661年，金圣叹53岁，已过不惑之年。吴县新任县令任维初监守自盗，追收钱粮，激起苏州士人不满，金圣叹为此写了一篇名为《十弗见》的文章讥讽任维初。三月初，顺治帝驾崩，金圣叹鼓动苏州士人聚集到文庙吊念顺治帝，并参与撰写了哭庙时的告文，借机抗议。哭庙之后，他们又聚众向衙门进发，递诉状控诉任维初。审理此案的江苏巡抚包庇任维初，上报朝廷说“诸生倡乱抗税，并惊动先帝之灵”，以叛逆罪判处包括金圣叹在内的苏州17名士人斩首，农历七月十三日于南京三山街行刑，是为“哭庙案”。
关于金圣叹的临死还有很多民间传说，流传最广的有这么几个。
金圣叹被关押，知道将死，便要狱卒传书给家人，狱卒打开看发现纸上写着“字付大儿看：盐菜与黄豆同吃，大有胡桃滋味。此法一传，吾无遗恨矣。”金圣叹知道狱卒会打开看，借机戏弄狱卒为“大儿”。
金圣叹被杀后，行刑的刽子手看到金圣叹的耳朵里滚出两个纸球，捡起来打开，看到两张纸上分别写着“好”和“疼”。
不用考证，这两个故事只可能是传说，因为金圣叹其实很惨，不仅自己被杀，财产充公，妻儿还被流放满洲，要是金圣叹此时还如此“幽默”，只能是没心没肺了。
还有一个故事不知道真假，倒符合情理。行刑前，家人看到金圣叹，金圣叹出了一个上联给儿子金雍对：“莲子心中苦”，金雍还没对上，他有赶忙对上说：“梨儿腹中酸”。家人听闻抱头痛哭，因为莲谐音“怜”，梨谐音“离”。这个故事说出了一个事实，金圣叹确实是一个慈父。
据说，行刑那天，南京下起了雪。金圣叹留有绝命诗一首：
天悲悼我地亦忧，万里河山带白头。明日太阳来吊唁，家家户户泪长流。
1661年，农历鼠年，这一年在中国历史上繁忙的一年，清顺治帝驾崩，不足8岁的康熙帝继位。那一年，郑成功正在东南沿海闹得风生水起，并收复了被荷兰人侵占了37年之久的台湾。才子金圣叹的死注定只是这历史一页中不起眼的一个注脚，并不起眼。
六年后，和金圣叹同岁的弥尔顿发表了代表作《失乐园》，十年后，弥尔顿的另外两部代表作《复乐园》和《力士参孙》问世，这三部作品为弥尔顿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而金圣叹的文学批评在刽子手的手起刀落后戛然而止。
成就 | 胸前几本书
金圣叹临难前留有三首诗，其中一首题为《绝命词》：
鼠肝虫臂久萧疏，只惜胸前几本书。 虽喜唐诗略分解，庄骚马杜待何如？
诗中写的是欣慰和遗憾。
科场失意的金圣叹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他喜欢的文学批评和对子侄的教育事业上来，这两件事情的结果是，金圣叹为后人留下了无数精彩的评点，特别是对《水浒传》和《西厢记》的评点，为中国文学批评史的一座高峰。
对经典典籍进行注解在中国文学史上并不罕见，甚至有点泛滥，但对白话文进行批评注解还是当时比较少见。当然，对白话文的批评不是从金圣叹开始的。王阳明的弟子李卓吾对金圣叹影响巨大，而且李卓吾是明清小说评点的鼻祖，也对《水浒传》和《西厢记》进行过批评，只是金圣叹的批评更为精彩独到。
金圣叹一生都有才子情节，金圣叹把所批《水浒》命名为《第五才子书》，庄、屈、马、杜的著作依次为“第一才子书”、“第二才子书”……于是，“六才子书”之说遂得行世。
1641年，金圣叹虚岁34岁，所评点的《水浒传》以“贯华堂第五才子书”的名目刊行。他在晚年完成且刊刻出《第六才子书西厢记》，把他的文学批评事业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除了评点白话小说，金圣叹还评点过唐诗。在所有诗人中，他最中意杜甫，金圣叹对杜甫一百六十多首诗进行了评点，在遭杀害之前没能完成对杜诗的评点，“所批殆已过半”。金圣叹罹难后，其兄金昌整理其遗稿，把这160多首诗的评点以《唱经堂杜诗解》的名义刊刻发行。1660年春，也就是金圣叹遭杀害的前一年，52岁的金圣叹受其子金雍之请一口气选批了600首唐诗，并在这一年的夏天付梓印刷。
圣叹编订的选本还有《才子古文》，风行后世的《古文观止》其实是经吴楚材、吴调侯在金圣叹《才子古文》基础上略加增删而成。
方法 | 金针亦尽度
金圣叹说他幼年最恨“鸳鸯绣出从君看，不把金针度与君”二句。所以，他在《杜解诗》中说：
先生既绣出鸳鸯，圣叹又金针尽度，寄语后人，善须学去也。
金圣叹的“金针”是读书方法和评论方法。
金圣叹的读书方法是细读文本。金圣叹认为“才子之文”句章之间都蕴藏着极高明的“文法”须经批评者一一指点，读者方能充分享受阅读的乐趣，也才能从中学到写作技法，体会到写作规律。他的细读主要着力在两个方面，一是文法，一是底蕴。而金圣叹也最擅长在字缝里做文章。
金圣叹精研细读的是他选出来的“才子书”，对于我们来说，首先是要精选研读的书，只有这样的书才值得精读，精读的目的是读懂作者的匠心，让自己在读懂的同时写作得以精进。
金圣叹认为文学批评既是指导他人阅读与写作的实用性很强的诠释工作，又是抒发自家胸臆的文学再创作。他的评论从以下方面进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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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文法。金圣叹总结了《水浒传》的15种写作方法：倒插法，夹叙法，草蛇灰线法，大落墨法，绵针泥刺法，背面铺粉法，弄引法，獭尾法，正犯法，略犯法，极不省法，极省法，欲合故纵法，横云断山法，鸾胶续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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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细微描写。相对于写作方法的大处着眼，对细微描写的关注更能体现金圣叹的评论风格。后人说金圣叹评《西厢》“晰毛辨发，穷幽极微，无复有遗议于其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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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深层意义。要探寻表面描写之下的深层含义，如金圣叹在《杜诗解》中评《冬日洛城北谒玄武皇帝庙》中说“初诵之，极是谀语，细寻,乃见其讥极”，故“最得讥讽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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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人物性格。建立人物性格理论是金圣叹对后世影响最大的理论，《水浒》写108个人物，就有108个人物性格，且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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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圣叹的批评方法当然不止这么多，如果感兴趣，可以看看金批的《水浒》和《西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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