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日夜思念
外面天色近黄昏,一个来回的路程不会那么久的,莫非……月牙儿心里乱成一锅粥,无论不凡和王婆婆怎么拦,她都穿了鞋子下床来,执意要去云洲找夜龙心。
“你可回来了,月牙儿非要去云洲找你,也不说有什么着急的事儿,怎么都劝不住。”王婆婆眼尖,远远地看见夜龙心领着已经气喘吁吁的云洲大医馆的柯大夫进了院子。
月牙儿一时滞在原地,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大半,额头上又沁出一层细薄的汗珠。
夜龙心三两步走到月牙儿面前,一个横抱就把她往屋里送去,压在手里的分量轻得不像话。
“好些了?”把她安置上床,夜龙心是反复探了她的额头,来来回回细细看了她的脸好几遍。虽然脸色惨淡疲惫,但没有梦魇中那么揪人心。
柯大夫被一床帐子隔在了床边,不凡客客气气搬来了椅子,王婆婆也是摆了枕头让月牙儿搁手。当柯大夫的手指刚刚要放到月牙儿细白的腕子上时,被夜龙心一声“等等”喝住。
大家看着他从月牙儿枕边取出一条手帕,盖住了她的手腕包括手,然后才请大夫为她把脉。这样的讲究是王婆婆和不凡不曾见过的,柯大夫也是极少遇见显贵大富家的小姐夫人才这样的。
就算王朝覆灭已久沦落到民间荆钗布裙,在夜龙心眼里月牙儿永远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幸好只是偶感风寒,又因平日忧思劳心没休息好,才一下子没扛得住发了烧。现在烧也退了,柯大夫下了个调养的药方子,临走到门外对夜龙心说,“姑娘的医术在下在云洲也是有耳闻的,虽然所谓医者不自治,但她自己的身体应该还是要比旁人清楚些。药方子上的药只治表,不治本,终究她是心病,还需心药医。”
夜龙心怎会不知,自从逃离水云寨来到浔南镇,直到今日见到周允桀,她心里满满的伤他怎会不知。可惜自己并不是她的心药。
夜龙心把柯大夫送出了镇子,回来时一罐药王婆婆已经熬上了,后院弥漫着浓浓的的药香。
“龙心哥哥。”不凡巴巴地望着站在月牙儿房门口出神的夜龙心,他现在每回进她的卧房都会犹豫片刻。
夜龙心收敛心神,挑眉看了看不凡,“何事?”
“姐姐说你武功天下无敌,今日那个白衣人在时,你为何没有保护好姐姐?”小孩子的眼睛干净透亮,他的话直击夜龙心的要害。
他不是不想,论武功,在他面前周允桀绝伤不了月牙儿一丝一毫,可论的是心啊,他夜龙心早就败下阵来了。
“不凡,别为难龙心哥哥了,让他进来吧,我有话和他说。”月牙儿听见了不凡的问话,也听到了夜龙心沉默不语中的无奈。
不凡撇了撇嘴,走开了。
房间里,月牙儿正准备起身穿衣。
“躺好。”夜龙心一手按住她的被角,眼前刚好是她陷落在黑色阴影里的眼睛,惴惴不安,“你放心,我没有去找他。”
“我以为你会去杀他。”月牙儿的声音很小很小,心虚得很,就算今天把周允桀杀了也是夜龙心理所应该做的。
“他的命只有你哪天说要,我才会去取来。”夜龙心大手板着月牙儿憔悴的脸庞,本就只有巴掌大的,现在更是消瘦得生怕揉碎。说着取人性命的话在他,口里就如随手拿个杯盏倒杯茶那样不经意。
“你恨他吗?”月牙儿放松了身心,整个头就这样斜斜一依都靠在他手心里,“我是不是应该让你去取他的性命。”这话一出口,泪水跟着就涌了上来。
他无奈地笑笑,摇摇头,没有忍心告诉她,自己胸口那致命的伤就是为了不杀他而受的,“你是我唯一的皇朝,恨或不恨,杀或不杀全都取决于你。”夜龙心托着她的脸,接着她的泪。
“不要不要,永远不要杀了他,月牙儿要他好好活着,求求你了。”梦里的画面反复出现在她眼前,睁眼闭眼间都挥之不去。
“药熬好了。”王婆婆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看着这两人,其实皎皎楼的人谁都比不凡还清楚,他们并不是所谓的兄妹。
“我来吧。”夜龙心接过烫手的药碗,吹了又吹,“把药吃了,好好睡一夜,别多想了。”
月牙儿拽着他的手腕,祈求地看着他,楚楚可怜的大眼睛里水光点点。
“你是不信我?”他淡然地又吹了吹药,尝了温度适宜才递到月牙儿嘴边,“我答应你的事何时不算数的?”从小到大他就没对她失过一次约。
月牙儿猛然点头,接过药碗一口气把药喝了干净,露出讨好乖巧的笑脸。她知道自己自私,知道龙心哥哥就是这样纵容她。
一会儿渴一会儿饿,一会儿王婆婆煮来了粥,吃了几口就说没胃口,一会又是把吃了的药呕了出来,重新熬了半天才又喝下去,折腾了半宿的月牙儿又累又困地被夜龙心给哄睡了。他把被子严严实实给她盖好了,抚摸着她微凉的脸颊,听着她均匀细弱的呼吸,才算是踏实下心来。
想起了月牙儿小时候,一旦生病必定要大闹一场才会痊愈,她是个一直被心魔困扰折磨着的孩子,平时藏得好好到的,唯独生了病,身体和精神最脆弱的时候以这样的方法发泄出来。
离开了月牙儿的房间,夜龙心并没有回自己房间休息,而是跃上了屋顶为她守着。
仰面躺在屋脊之上,浩瀚星空之下,感觉天地间唯有他一人的存在。
他很累,但无心睡眠,他在等着另一个人的到来。
当夜深到万籁俱静,了无生气之时,一道白影落入皎皎楼院中,月牙儿的房门口,那轻功了得,行路落地几乎无声,要不是夜龙心特别留意,才在耳中听得似一片羽毛飘落之声。
而此时的夜龙心收敛着自己所有的气息,和夜色中的屋脊青瓦融为一体,白影完全没感知到他的存在,也许是心有所念,无暇顾及其他。
周允桀悄然坐到了月牙儿床边,吃过安神药的原因,她睡得特别沉,那沉醉草的香味还淡淡地萦绕在她床帐内。
那么多年了,他心里反反复复,翻江倒海地恨着她爱着她,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以为那些只是自己的执念,错过的扼腕才会让他对这个小女子念念不忘。
今日一见,他才知,对月牙儿的爱非但分毫不少,而且与日俱增到要撑破他的整个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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