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叫我高高
凡尘事物,皆有灵气。想那植物的灵气,就在于它的名字了。
儿时,青苔斑驳的老院子,老旧的院墙,有一棵樱桃树,每到春来,花萼随风飘散,一地的红蕊,像邻家的绣娘脱了红妆,挽了乌发,安心的过柴米油盐的寻常日子去。
那时的母亲还很年轻,也是一头的乌发,粗布衣服,扎着缝补的围巾,在樱桃树下伺弄院子,我就在地头玩耍,再后来,我就可以踮起脚,去轻嗅樱花了。
母亲总是忙,我没有人陪伴,炊烟袅袅升起,我就会绕过院墙,去看那一株樱桃树,喊着它的名字:樱桃,樱桃,仿佛去叫一个邻家女孩儿。
母亲从来不准我去折花枝,她说,一朵花一颗果,她是鼓足了劲儿,在养育自己的孩子。
有一年,红杏开的花极少,稀稀疏疏的,就听见母亲在院子里,一边搓衣服,一边轻喃:这花去年累着了,今年花开得就少。
直到有一天,我忽然看到母亲的白发,从乌黑鬓角处探出,很是扎眼。不知怎么,我小小的心,就生出了一点点惆怅,好像我折了花枝,被母亲看到了,让劳累的母亲非常失望。
后来,我为生活奔忙,远走他乡,母亲总是把红红的樱桃亲手摘满一小筐,千里迢迢的保护着送了来。若是不能来,母亲也会在电话里喃喃:樱桃啊,樱桃好着呢,今年花开得可密了。
仿佛隔着几重山的远,樱桃依然像一个永远都不会离开家乡的儿女,尽职尽责,勤勤恳恳地开花,结果,陪伴着母亲。一瞬间,心的愧疚,就如同潮水,打湿了双眼。
一棵树给予我们的温暖,有时,是我们无法做到的。它们静默着,花开花落,寒来暑往,人间悲喜都在它们的眼眸里。
上班路上,有一户人家,院子里生长着一棵葳蕤茂叠的梨树,每到春来,梨花轻柔若雪,朵朵若云,整个枝丫盖过了老旧的屋檐,在青苔细碎萌生的光景下,仿佛空气都窒息了。
屋檐下的老人,总是骑着电动车,去山上或者路边,捡拾被风或者雷电劈倒的枯枝,甚至有一回拖回来好大的一个树根,树根旁逸斜出,根须十分发达。老人回来,把枯枝折断,用斧子劈开,整整齐齐地码在栅栏旁,做烧火柴。
一日,我又下班,刚好路过他家的院子,忽然间就看到在梨花胜雪的花蕊下,竟然多了一方矮粗粗的木根茶凳。老人一边摆弄他手里的一块木刻活儿,一边喝着茶,时不时眯起眼睛,望望那棵随风摇曳的梨花,满含风霜的眼里尽是温柔。
后来我知道,老人姓林,儿女两三岁时,妻子就病逝了,一辈子没有再婚。现在儿女早已结婚嫁人,只他一个人留在这老院子里。寒来暑往,仿佛只有这棵树陪着他,也只有这棵树开花结果,院子才热闹些。
终于忍不住,去拜访老人,实则也是为了欣赏那棵梨树。
老人眉眼带笑,一边和我讲这树的年龄,一边夸夸梨子的甘甜,花朵的香醇。
“早上起来,就能闻到这花香,像你和我家香这种文人,一定都喜欢。”说完,老人略微沉默,又仿佛陷进回忆。
离开时,老人送给我一块木雕,是一个笔架,略显粗拙但能看出被打磨的格外精细。
他说:“送给你吧,香和你一样,也是爱花爱树的人。”
出了门,一院子的梨花香,像一场分外盛大的悲喜剧,人已离开,梨花还在,香气亦在。
如果不能给予你爱的人她想要的温暖,莫不如,就去当一棵树吧,在人间的寒凉悲喜里,送去无言的陪伴,牵起她的手,春来秋去,从冬雪皑皑,到白发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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