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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以大胜小,以强胜弱,以多胜少,这是兵家的定论。鲁国与邾国没有开战之前,大家都认为鲁国必胜。但是,升陉之战,鲁僖公看不起邾国,并没有做战前准备,最后导致失败。这是鲁国不像鲁国,邾国却像邾国。用有备之师迎对无备之师,胜利怎会不属于邾国?失败怎会不属于鲁国?
我曾经讨论过鲁僖公当君主的状况,活捉莒拏,接受介葛卢进见,很厉害很有模样,表现良好,在诸侯里算是出类拔萃,这是僖公的一个方面。参加蔡丘会盟,参加践土之盟,忙前忙后,累得像个孙子,把自己摆在极低的位置上,这是僖公的另一个方面。同一个僖公,昨天还勇武无比,今天就懦弱不堪,早晨还强大晚上就衰败,为什么变化这么大没有稳定的支撑呢?当然,这不是僖公个人的过错,而是他背后力量决定的。僖公背后的力量是鲁国,用鲁国来面对介国、莒国,就是以大观小,心里不想骄傲却骄傲了;用鲁国来面对齐国、晋国,就是以小观大,心里不想害怕却害怕了。既然觉得大国尊贵,当然就会轻视小国。这就是祸患生于轻视的道理,这也是鲁国在鱼门被邾国打败的原因了。
臧文仲的建议非常中肯,可惜他能说中僖公的病情,却不知道僖公的病根。僖公的病根到底在哪里?假设把僖公换成齐、晋国君,又会变敬畏为骄傲;再假设把僖公变成介国、莒国,又会成骄傲为敬畏。因此,我知道,敬畏大国的,不是僖公,而是鲁国;轻视小国的,不是僖公,也是鲁国。僖公不把自己当成自己,却把鲁国当成自己,所以比鲁国大的,就感觉大;比鲁国小的,就感觉小。这难道不是被自己的地位左右了吗?
从前,舜从平民成为最高统治者,简陋的住处未能让他愚昧,山野的环境未能让他粗野,耕种庄稼未能让他劳苦,治陶捕鱼未能让他羞辱,打扮整齐弹琴未能让他享乐,众多的财富未能让他奢侈,这是因为舜从来都不为环境所变。唉!在僖公的那个时候,如果有人能谈论舜的事迹,来改变僖公的状态,差不多算是对症下药了吧。
《东莱博议·鲁卑邾不设备》
大胜小、强胜弱、多胜寡,此兵家之定论也。鲁与邾未交兵之前,人皆意鲁之必胜矣。然升陉之役僖公卑邾而不设备,卒以取败,是鲁无鲁,而邾有邾也。以有对无,胜安得不在邾,败安得不在鲁乎?
吾尝论僖公之为君,纳莒拏之俘,【事在元年】受介葛卢之朝,【事在二十九年】謷然轩然,自处于众人之上,是亦一僖公也;奔走于葵丘之会,【事在九年】周章于践土之盟,【事在二十八年】惴然眇然,自处于众人之下,是亦一僖公也。彼一僖公也,昨勇今怯,朝盛夕衰,何其多变而无特操耶?殆非专僖公之罪,其居使之然也。僖公所居者鲁:以鲁而临介、莒,则自大视细,心不期骄而骄;以鲁而望齐、晋,则自细视大,心不期畏而畏。既见大国之可尊,必见小国之可忽,斯其所以祸生所忽,而召鱼门之辱与!
臧文仲之谏忠矣,惜其能箴僖公之病,而未知僖公受病也。僖公受病之原安在哉?使僖公易地而居齐、晋,则将变畏为骄;易地而居介、莒,则将变骄为畏。吾是以知尊大国者,非僖公也,鲁也;忽小国者,非僖公也,亦鲁也。僖公不以己为已,而以鲁为已;故大于鲁者,吾亦大之;小于鲁者,吾亦小之:岂非为居之所移乎?昔者,舜自侧微而登至尊,木石不能使之愚、鹿豕不能使之野、耕稼不能使之劳、陶渔不能使之辱、袗衣鼓琴不能使之逸、牛羊仓廪不能使之奢者,【事见孟子】盖舜未尝为居所移也。噫!当僖公之时,有能诵舜之事,以起僖公之病,庶几其有瘳乎!
【附评】
钟伯敬曰:造语新而古。孙执升曰:胸无特操,大则畏,小则骄,当其骄中,犹怀怯情,每至于受辱,故入题即写其昨勇今怯之状。朱字绿曰:鲁僖意中无邾,却是无鲁,立说可谓隽妙。又因其无邾,并推到无莒、介,且推到有齐、晋。有莒、介为有鲁,有齐、晋亦为有鲁,只有一鲁,竟无僖公。触处通灵,无一不归妙隽,作文所以贵有笔也。张明德曰:事无大小,有备则无患,况君国乎?僖不自揣,又不纳文仲之言,鱼门之辱所自招也。文擒定主脑,引舜之履危处安,若固有之之意,以反照僖公。笔之所至,妙意环生。总之东莱文字,处处有路。
附:《鲁卑邾不设备》
鲁僖公二十二年,邾人以须句故出师。公卑邾,不设备而御之。臧文仲曰:“国无小,不可易也。无备,虽众,不可恃也。《诗》: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又曰:'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先王之明德,犹无不难也,无不惧也,况我小国乎!君其无谓邾小,蠭虿有毒,而况国乎?”弗听,八月丁未,公及邾师战于升陉,我师败绩。邾人获公冑,县诸鱼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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