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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流氓(二、姐姐是流氓犯)

女流氓(二、姐姐是流氓犯)

作者: 一只小金鱼 | 来源:发表于2017-12-03 11:30 被阅读19次

    1983年,一场席卷全国的运动在夏末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临进入冬的一天晚上,李家忽然被警察团团包围,十几个持枪核弹的武装警察冲了进来。亚男在惊恐之中看到,警察把姐姐胜男按翻在地上,接着封了嘴,倒绑了双手押出去。亚男不敢动也不敢叫,一把长枪冷冰冰地顶在她胸膛。

    警察拿出一张逮捕令上,老李哆嗦着在上面签了字。他也不敢动、不敢问,多年的运动让他明白,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后果是咎由自取。

    没过几天,官方传来消息:李胜男,犯流氓罪,被判徒刑14年,某年某日某时在青年广场召开公判大会,家属届时准时参加。

    金鱼儿为了“流氓”一词的含义,前几天曾和老英有如下对话,他这几年潜心文化研究,这方面造诣不浅。

    “流氓是什么?”

    “违背女人意愿,强行发生关系吧。”

    “那女流氓呢?”

    “我操,女的啊,这个估计男人都喜欢,谁啊?让她来的更猛烈些吧!”

    “想得美,严肃点,说正事儿呢。”

    “女流氓的话,那就得把男的强行按倒,操,这女的可够彪悍的,玩柔道的吗?”

    “那如果没发生关系呐,也叫流氓?”

    “猥亵呗,猥亵算。”

    “放倒了就是摸的哪种?我不动,我就看看...哈哈。”

    “猥亵很多种的,包括马路边暴露给人看,或者公车上的咸猪手什么的。操,要是女的,估计是个女神经病吧。”

    “如果摸来摸去对方还很喜欢呢?”

    “滚,那是什么流氓,那是两口子。”

    “我说的是老李家的大闺女胜男,就是严打时被叛了流氓罪的那个,他家俩姑娘,老二叫亚男。”

    “哦,我知道是谁了。”老英收了嬉笑之态。“流氓吧,古代的时候说的是无业游民。”

    “啊!那我不也成了流氓吗?”金鱼儿很委屈的说道。

    “呵呵,我是说古代,那时候女的都不工作,扫地做饭收拾家,伺候男人长辈,现在这叫全职太太。无业游民呐,就是没正经事儿做的男人,不耕地、不打工、不做买卖。就拿水浒里说吧,杨志就是个流氓。”

    “什么什么?杨志那是好汉好不好,瞎掰。”

    “你别急啊,听我慢慢道来。当时杨志犯事儿潜逃在外,后大赦免了他罪名,划拉了一挑子金银财宝去贿赂当官的不成,最后身无分文要卖祖传宝刀,这时候的杨志就是无业游民,典型的流氓一个。而他杀的牛二不过是个泼皮,就是现在的混混,还上升不到流氓的水平,因为牛二家也是有钱人,只不过到了他这,败家的厉害而已。”

    “哈哈,老英啊,你这说法新鲜。”

    老英很认真,“鲁迅也说过,流氓有两种东西:一种是孔子之徒,就是儒;一种是墨子之徒,就是侠。这两种东西本来也很好,可是后来他们的思想一堕落,就慢慢地演变成了‘流氓’。也就是说‘儒’走了歪道,就成了文化流氓;侠走了歪道,就成了地痞流氓。杨志不杀牛二就是侠,杀了牛二就是流氓,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甭管他有多下贱。”

    金鱼儿点点头,“是有点道理。”

    老英接着说,“到了现代流氓就不一样了,大概是说那些不务正业、经常寻衅闹事、文化素质较低的人,比如当年的我、老屁、何胜利这些人,都可以算做流氓,其实,我们几个跟老疤比,叫他流氓会更准确些。”

    老英顿了顿,金鱼儿不敢打断他的思绪,大概他又想起了那个快要想不起来的女人了。

    停了差不多一分钟,他接着说,“再就是说那些对他人不尊重、对他人有下流语言、动作或思想的人。通俗点说就是,不是你的菜,别动你的筷子,动了,你就是流氓。而在83年,那就更厉害了。”

    老英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我在里面遇到个严打时判了18年的小子,他自己说是被举报挨抓的。那时候混混们常聚在一起跳舞,里面有个女的风流成性,严打先抓了她,然后她就一五一十的交代出了300多人。这些人里面有混混,也有混混的兄弟或朋友,图一时新鲜跟着去玩的,这小子就是其中之一。女的被捕交代时,跟警察说和他亲过嘴,结果一嘴啃出个18年。这还算有点实事的,有的根本就是荒唐至极。农村有对老夫妇,平时给亲戚看看孩子,农村的孩子都皮实,成帮结队的可哪儿乱跑,结果孩子不小心掉河里淹死了。正好赶上严打,官方完不成上级的指标,就把老头老太太抓了,罪名是故意伤害罪,一个无期,一个20年,老头老太太都50多岁的人了,惨。”

    金鱼儿不解得问,“还会有这事儿?太过分了吧。”

    “过分?严打时,可抓不可抓坚决抓,可判可不判坚决判,可杀不可杀坚决杀,那时案子太多了,根本审不过来,官方三家合一,一起审一起断一起判。幸好我早进去了几年,要是事儿犯在那年,我指定是被枪毙的。”老英又顿了下来,少顷,“唉,还真不如枪毙的好。”

    金鱼儿赶紧打岔,“你看你,是不是太老了,人家说胜男的事儿呢。”

    老英回过神儿,“对对,说那闺女哈。其实她跟好多人比也不怨,我听说她对象那时候就是个混混,被判了无期,没把她判无期就算拣着了。”

    我问,“你说,流氓流氓,怎么也得有点实际的事情吧,人家当时是处对象,又不是乱搞,你不知道吧,胜男到现在还是个处女呐。你说这一辈子冤不冤?”

    老英突然就暴躁起来,“他奶奶的,是他妈的冤,搁现在得给闺女整个贞女牌坊。麻痹的,那个什么马蓉,还有那些什么电影明星,都他妈的是女流氓,够他妈的杀一百遍的。现在,真是无法无天,当年的那些高干子弟照杀不顾,朱国华知道不?”

    “不知道,谁啊?”

    “朱老总的亲孙子,最小的,83年给毙了。”

    金鱼儿愕然。

    金鱼儿从和老英的对话里总结出一些东西:

    1、天朝爱整大规模运动。

    2、运动的发起是凭借个人当时的喜怒哀乐,而不是依据法律。

    3、运动的本意出发点一般都是好的,可执行起来扩大化、偏差化、终极化。

    4、被运动里的人,有太多的无处伸冤。

    咱们再回到亚男这里。

    亚男也参加了姐姐的公判大会,是学校组织的。胜男被五花大绑,胸前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子,牌子上粗大的黑毛笔字七扭八歪:女流氓犯   李胜男。

    姐俩的感情从小就好,胜男大亚男5岁,小时候几乎都是姐姐带着的,累了背着她走,渴了找水给她喝,饿了做饭给她吃,困了哄着她睡觉,等上学了,零花钱几乎都是姐姐给的。

    亚男看着卡车的姐姐,姐姐却看不到她,胜男一直被后面的两个武警按着脑袋。

    全场振臂高呼,“打倒流氓犯。”亚男不举手,也不喊,她把头埋得很低很低,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边上的语文老师适时的出现了,用很多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跟班主任说,“哎,王老师啊,那个女流氓李胜男,是不是你们班李亚男的姐姐啊?”

    班主任赶紧拉着语文老师的衣襟,示意她小声。

    可话已经传到了亚男的耳朵里,她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把头深深埋在手臂里,哇哇大哭起来。

    从公判大会回来,亚男就躲着一切的人,老师、同学、亲戚和朋友。金鱼儿倒是觉得未必是她躲着大家,或许更多的是大家躲着她。

    以前最能整臭一个人的就是男女关系,男女一旦走的近了,那就是有事儿啦。然后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每一个认识的人,臭流氓、臭流氓,直到口水把你淹死。然后连着家人也跟着背负起这个罪名,大家一边议论着,一边把他们逐渐孤立在了悬崖边。

    这么说是有证据的,比如那句俗语:寡妇门前是非多。奶奶的,本来寡妇就很可怜了,还非得弄个屎盆子扣上面。你说还让不让人家活了。

    国人历来喜欢口水,现在科技发达了,口口相传的不是主流了,键盘侠才是高端。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的事儿,也要喷上一喷,那叫存在感。一些自媒体大咖们甚至为了流量,哪管事情的真假,先充当把“道义”的捍卫者过足嘴瘾再说,比如前几天的三色事件,有哪位大咖现在能自圆其说下他们当时文章里的歇斯底里,那叫一个道貌岸然。当写文章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真正的写作时,这就是老英所说的:文化流氓。

    亚男的那些老师、同学、亲戚和朋友,本应在她最难堪的时候,伸出侠义之手,给她点关心关怀,哪怕一个拥抱、一次交谈。没有,一次都没有,拒绝和冷漠把亚男推向了深渊。就像杨志杀牛二挥出去的那把钢刀,杀一个人很简单。

    按老英的话来看,那谁又是真正的地痞流氓呢?

    (待续)

    PS:老英,在金鱼儿的《一个人的江湖》里有交代,请查看历史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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