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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要走过那条重复的路

我们都要走过那条重复的路

作者: 澈言 | 来源:发表于2018-05-23 21:04 被阅读292次

    1.

    “唉,又失败了。”

    放下电话,李想有点失落,这是他第三次和老婆沟通无果,“前几年你搞游戏创业,我也没说什么,但眼瞅着孩子马上就要生了——”那老娘们临走前,对他撂下了最后一句狠话——“你要是再不稳定下来赚点钱,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滚出这个家?她以为她是谁?”李想有点忿忿,“哼,狗眼看人低,一个女流,嚣张什么劲儿?真是井底之蛙。等着吧!”他说,“有朝一日,当全世界的人都玩我设计的游戏时,你就知道你现在到底有多庸俗了。”

    李想对着空气说完了狠话后,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他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自他前年辞职创业后,家里大到房贷物业费、小到水电卫生纸——就连上次自己去广州参展的高铁票——都是老婆出的钱。

    此刻,家里上上下下的开销全靠她支撑,而自己做为一个创业两年颗粒无收的loser,显然没什么资格去跟她讨价还价。

    李想不是没有良心,他也知道老婆嫁给自己后,确实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但做为一个自诩理想主义的人,他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这种理想和现实的巨大差距。

    他瘫坐在地上,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边计划着何去何从的未来。

    可思来想去,他还是提不起一点找工作的勇气。

    他看着眼前满地的垃圾,又一筹莫展地叹了口气。

    2.

    “哦,这可不是垃圾。”他自我纠正道,这是他几十年来的藏品,是他从青春时代延续至今的记忆。

    他蹲在这几个脏兮兮的箱子前,扒拉着里面的东西:有落满灰尘的系统主机、陈旧的游戏光盘,淘汰下来的显卡主板、还有些计算机零部件……老婆走之前,把这些全丢到了楼梯间的废品回收处,说“都是过时的垃圾货,放在家里碍事”,可等她一走,李想就又偷偷把这些“垃圾货”搬了回来。

    他从从箱子中抽出一捆光盘,开始一张一张地翻看,这些都是当年发行的经典游戏,每张光盘的背后都有着他和朋友们一起通宵闯关的回忆——那些无拘无束的日子多美好啊——他怀念着,又暗自纳闷:那我是从什么时候起,才跳入了婚姻这个坟墓呢?

    翻着翻着,他忽然看到一张白色封面的光盘,上面隐约写着一行蓝色的圆珠笔小字,但经过时光的打磨,那行字早已消逝不见,只留下一行浅浅的印迹,看起来熟悉又陌生。

    李想从地上爬起来,打算找台机器来读取光盘里的内容,可他家里只有最新款的PS4和Xbox One,这些性能超群的次世代主机,却统统在这张“垃圾货”光盘面前罢了工。

    他本就无聊,现在终于找到了些可以琢磨的事情,便提起了兴致。他在电脑上装了几个旧款主机的模拟器软件,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个外置光驱,接着,又去能找和光驱配对的连接线……一直折腾到了晚上,电脑才晃晃悠悠地读取出了那张光盘的内容。

    他点了点鼠标,屏幕由浅入深地弹出了启动画面。

    是一个胖子肉乎乎的大脸。

    3.

    李想是在游戏论坛里认识的墩叔,当时,他正在大学宿舍里没日没夜地试图通关某款解密游戏,那游戏的画面虽然不是很精致——当然,以现在的眼光来看,那个年代所有的游戏画面都很烂——但至少故事很有趣:他操纵的侦探男主需要解开重重谜团,才能找寻真相并得到美女的青睐,可在追求真相和美女的路上,那位倒霉的侦探男主被凶手打昏,关在了一间幽暗的密室,他需要找到钥匙,才能打开密室的门。

    密室里有一台密码保险箱,几乎所有的玩家都认定钥匙就藏在其中,可李想不这么认为,他坚信游戏的制作组不会设计如此弱智的剧情:毕竟从常理上讲,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困在暗室里,怎么可能还会留一把钥匙给他?

    李想没有将精力过多地消耗在保险箱上,而是用屋内的零散工具解开了门锁,逃了出来,之后,他将此过程写成了攻略,发布到了游戏论坛里,几个玩家按图索骥地通关,并纷纷回来感谢李想。

    墩叔就是其中之一。

    墩叔的年纪比李想大很多,但具体大多少岁,李想从没细问过,现在想来,大个七八岁肯定是有了,因为那时墩叔已经开始上班领工资了。

    在那个网速欠发达的年代,李想每个月都会去中关村“淘盘”。所谓“淘盘”,就是在一堆小山高的残损光盘里,淘几张品相尚佳且能完好读取的光盘——这些都是中关村商户们私录的盗版游戏盘,这种盘的包装向来比较简单,有些甚至连塑封都没有,打开后,里面就一张薄薄的CD盘,因为盘面用料较为粗糙,所以寿命往往比较短暂,经常玩一两次后就会报废。

    但特点就是便宜,常常几块钱就能到买一张。

    运气好的时候,赶上店家着急下班清库存,甚至还可以成捆成捆地买。

    而墩叔从来不在中关村“淘盘”,他每次一进商场,就直奔主机专卖店,买盒装的正版游戏,与廉价的盗版盘不同,正版游戏一般都有着精美的包装——拆开厚厚的盒子,里面放着游戏光盘、游戏攻略、人物海报、甚至还有原画手册,但价格也贵,常常几百块钱不等,有些限量版的,动辄上千也很正常。

    墩叔从货架上拿起一盘新出的游戏,准备结账,这时,李想拦住他说:“别着急付款啊!”他指指远处的一个小柜台,“那边已经出了盗版,才五块钱一张。”

    墩叔笑笑,说:“年轻人,玩游戏要支持正版啊!”

    “没那个必要吧……”李想不屑,给他科普说:“盗版的除了包装次一点外,玩起来,内容跟正版的一模一样。”

    “是么?”墩叔反问李想说:“如果我们都去玩盗版游戏的话,那么正版游戏的开发者,他们靠什么吃饭呢?”

    那时的李想还只是一个单纯的游戏玩家,只想着用最少的钱把游戏玩痛快了,并没有考虑过游戏开发者的死活,但被墩叔这么一问,总买盗版的他有点下不来台,就辩解道:“我这不是没钱么。”他掏了掏空空的上衣口袋,嘟囔一句,“你说,啥时候我也能像你一样自己赚工资,自己花啊?”

    墩叔举起手中的正版游戏光盘,笑笑,肉肉的脸上挤出几道皱纹:“等再过两年,你毕业找工作了,你也能的。”

    从中关村出来后,墩叔会带着李想去他家里玩,那是四环边上某小区的一居室,屋里没有什么设施,就摆着一台电视,旁边依次放着三大游戏厂商的主机:PS2,Xbox,以及任天堂的NGC。

    “这得多贵啊?”李想对钱没概念,但看着这几个方方正正的大机器,知道它们一定价值不菲。

    “一台四五千吧,攒了好几个月工资才慢慢买齐的。”墩叔说着,把新买的游戏光盘塞进其中一台机器里,递给李想一个手柄,“这个游戏好玩,我在杂志上看到的,说能双人同屏,今年的大作,试试看。”

    在这之前,李想几乎只玩过电脑游戏,而此时他才知道,原来还有一些昂贵的机器,它们之所以被生产出来,不是用于学习、上网、看电影,而只是被用来玩游戏。握着手柄的那一刻,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同学家,一起偷偷用学习机打超级玛丽的时光。

    李想羡慕墩叔,羡慕他有房有电视,羡慕他有工作有工资,更羡慕他能够自由自在地玩游戏。

    在那之后,李想每周都会去找墩叔,并在他的家里渡过了最快乐的一年。

    4.

    墩叔和李想之所以能成为好朋友,很大的一个原因是他们都不喜欢纯打怪升级的RPG(角色扮演游戏),他们觉得这种游戏原始且无脑,相比之下,二人更加喜欢解密探险类的游戏。

    他们乐于在玩游戏的过程中,随着剧情的发展而展开思考和讨论:这个环节为什么要这么安排?这个关卡为什么要这么设计?这个剧情往后还会怎么发展?甚至,还会讨论说开发组在设计游戏时是基于怎样的考虑?人物如果触发了另一个动作,那结局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每次逛中关村寻找新游戏时,墩叔都会站在柜台前,叮嘱李想说:“一定要买正版游戏啊!”

    后来,墩叔介绍李想加入了一个游戏俱乐部,李想在那儿认识了几个游戏公司的工作人员,通过他们,李想才慢慢了解到一款游戏的制作流程和研发过程,他才知道,原来这些看着绚丽多彩的游戏,都是被一行一行的代码所敲出来的。

    李想这才明白墩叔为什么总叮嘱自己要买正版游戏了,因为这些游戏背后的开发者,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这些活生生的人,是需要靠卖游戏赚到的钱来吃饭的。

    在他们的影响下,有天,李想忽然下定决心说:将来,他也想做一款属于自己的游戏。

    对于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来说,这虽然有点遥遥无期,但好歹也算是找到了以后努力的方向。于是,他开始自学开发游戏的相关课程,开始一点一点地接触这个行业。

    他想和这些人一起,研发出一款更好玩的国产游戏。

    但好景不长,某天之后,墩叔却很少再来参加过游戏俱乐部的活动,李想四下打听后才得知:墩叔谈恋爱了。

    李想去墩叔家找他,开门的是个女孩——那是李想第一次见到墩叔脸红,那女孩算不上有多漂亮,但感觉是很贤惠顾家的那种,听说是某个小学的语文老师,看起来就很传统。他们俩正在收拾屋子,说是要准备新房结婚用,女孩正用纸箱子把墩叔的游戏碟片一张张地装起来,并用胶带塑封帖好,和过期的报刊杂志一起堆放在阳台一角。

    李想看着这忙碌的一切,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和墩叔通宵玩游戏、讨论关卡剧情了,他觉得自己就要失去这个朋友了,他想做点什么,给这段友情留个纪念。

    5.

    墩叔结婚那天,李想也去了,他没钱给墩叔包礼金,只好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拿出一张游戏光盘,偷偷递给墩叔,说:“这是给你做的游戏,叫《墩叔的大冒险》。”

    那是李想根据网上的教程,在某款游戏的基础上,修改MOD而二次开发出来的小游戏,李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将它制作完成,又在中关村买了两张空白的光盘,借了台刻录机压制而成。

    一张他留着,一张给了墩叔。

    墩叔听了,笑着点点头,把盘塞进了西装口袋,又忙前忙后地和新娘一起给宾客们敬起了酒。

    婚后,墩叔彻底离开了游戏俱乐部,李想扛过了他的大旗,和俱乐部里其中几个年龄相仿的成员们一起做间了游戏工作室——说是工作室,其实就是宿舍楼仓库里乱糟糟的一间小屋。同时,他还报了个班,学习游戏开发语言和原画设计。

    没事的时候,李想就打开电脑,玩玩《墩叔的大冒险》,而他的梦想,是有朝一日可以真正做一款属于自己的游戏。

    某天晚上,李想刚刚睡下,墩叔却忽然敲开了他工作室的门:“你这有地儿么,让我凑合睡睡。”

    工作室很乱,没有床,地上只有一张凉席,墩叔就直接躺在了上面,“怎么不在家里睡?”李想问。

    “跟老婆吵架了。”墩叔挪动了下肥胖的身躯,接着,又露出了他那腼腆的标志性傻笑,“通宵在家玩游戏,被赶出来了。”

    醒来后,墩叔用李想的电脑玩了半天的游戏,又睡了个回笼觉,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接了个电话后,才打算离去,临出门时,墩叔说:“我走了,再不回家就得离婚啦。”说着,他又看看李想,“真羡慕你们啊!年轻,无拘无束。”

    又过了两天,墩叔打电话让李想下楼,李想走出宿舍楼,发现墩叔抱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他隆重地把箱子交给李想,“我折腾不动了。”他说,“媳妇下个月就生产了,以后这些东西就拜托给你了。”

    李想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张张游戏光盘,还有一台PS2游戏主机。“老婆说有辐射,不让玩,家里开了个小店,以后也得专心工作赚钱养家糊口了,其它的都卖了,剩下的……你就自己留着玩吧。”墩叔说着,转身就要走,走了几步,又扭过头来,自顾自地说:“想想也是,已经奔三的人了,确实该收收心啦。”

    6.

    毕业后,一起做工作室的朋友们都各奔东西,只剩李想一个人在死撑,他没有急着找工作,仍是闷头开发,终于在第二年,凭一己之力,做出了属于他自己的游戏。

    游戏发布到网上的第一周,无人问津;第二周,他自己编了个软文,以玩家的角度来吹嘘这款新游戏是如何的神奇好玩,贴到论坛后,一天下载就破十万;第三周,有人反编译了他的游戏,将其中收费的关卡破解出来,供玩家免费赏玩;第四周,网上到处都是这个游戏破解版本的下载地址。

    自始至终,李想没有靠它赚到过一分钱。

    又死撑了半年,他终于宣布停止维护这款失败的游戏,生计所迫,他面试了一家某游戏公司产品经理的职位,开始给老板打工。

    在国内,单机游戏本就没什么市场,大家都在做网游,尤其以打怪升级夺宝的RPG作品为甚,公司里每天开会,都是在讨论如何忽悠玩家花钱充值:充一千就能当会长,充一万就能独占地图里的BOSS,充十万就能称霸全服。

    开了几次会之后,李想终于拍案而起,他指着老板的鼻子吼道:“这不是做游戏!这是在制造垃圾!”

    李想辞职之后,那款游戏如约发行,并在各大网站的右下角投放了大量低俗的宣传广告,某天,他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想知道这款游戏究竟做成了什么德行,便随手注册了个账户。

    刚进入游戏,李想还没来得及动鼠标,屏幕上的人物就自己走动了起来,那个角色拿好了木剑,穿上了衣服,跑出村外朝着野怪们冲上去就是一顿猛砍,李想木讷地盯着屏幕,看着它自己打怪、自己升级、甚至自己跟NPC对话领奖品做任务……看了一会,李想觉得有点无聊,就开着电脑去洗了个澡。

    从卫生间回来时,他发现那个创建不到半小时的角色,已经升到49级了,装备也鸟枪换炮,此刻正穿着一身白银铠甲,拿着把屠龙宝刀,在跟一个大BOSS对战。

    49级的攻击果然很高,几刀之后,就砍下了BOSS三分之一的血量,这时,系统却提示说人物的魔法值用完了,正待李想打算去哪里再捡一瓶魔法药时,忽然,屏幕弹出一个对话框,上面赫然写着两个选项:

    1. 充10元钱,得一大包魔法药;

    2. 充50元钱,立即击杀BOSS。

    他鬼迷心窍地点了后者,刚付完钱后,只听轰的一声,那还有一大半血槽的BOSS忽然原地爆炸,掉出了满屏的极品装备。

    屏幕上的小人一件一件把装备从地上捡起来,并自己穿戴整齐,换了一件金光闪闪的带翅膀的铠甲。这时,旁边跑过来一个人,似乎为了抢装备,冲上来就朝它砍了一刀,李想的角色也没有多犹豫,举起屠龙宝刀就回砍过去,边砍边骂了句“X你妈”,那个人二话不说,也回了一句“X你妈”。

    于是,两个虚拟的游戏角色就边骂着“X你妈”,边挥着大刀,互相喝着药对砍了起来。

    李想两手空空地看着键盘和鼠标,呆坐在屏幕前,感觉自己在梦游。

    砍了一会,李想发现,他角色的攻击力明显不敌对方,血槽正刷刷地往下掉,喝药都补不过来,眼看它只剩一丝血,马上就要死掉的时候,忽然,屏幕又弹出一个对话框,这次有三个选项:第一个选项跟上次一样,充10块钱,得一大包金创药;第二个选项是充50块钱,给金创药,并提高20%的攻击;第三个选项是冲100,内容是……惊喜。

    惊喜?李想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索性点了惊喜选项,刚支付完成,屏幕里他的角色瞬间就升到了999级,并挥出一道炙热的烈火光芒,一刀将对面满血的人物撂翻了,又爆了一地的极品装备。

    正当李想打算去捡装备时,这时,屏幕又弹出一个对话框,问说他要不要考虑再充值一千元,成为游戏的VIP玩家,以后每次充值砍人时,他都将享受八折服务。

    吓得李想当时就把无线鼠标扔出了窗外。

    第二年,他的老东家,做这款垃圾游戏的公司——上市了。

    7.

    李想再见到墩叔已经是去年的事了,李想做为独立开发者,在广州的一个展会上推广自己设计的游戏,正好墩叔的公司在此也有展位,会上,李想花了很长时间才认出墩叔,他比以前更胖了,但脸上已经完全了当年没有羞涩和腼腆。

    墩叔递上名片,说自己目前在一家软件公司做销售,张口闭口就是几百万美元的生意。

    “那你还玩游戏吗?”李想问。

    “早不玩了。”墩叔说,“虽说我们公司现在制作游戏,但我可没啥心思玩了,现在整天就是忙忙忙,以前孩子也会玩一玩,我就在旁边看看,现在孩儿他妈也不让玩,说过两年就小升初了,很关键,这考试决定了孩子的一生,说即使我们家孩子没有赢在起跑线上,也不能输在终点线上……都是为了孩子啊!”墩叔说着,忽然看着李想脖子上印有“个人开发者”字样的胸卡,“没想到你还坚持着呢。”

    那……那些遗落的梦想呢?这话李想没敢说出口,毕竟如今自己也三十了,两个中年男人,张口闭口再谈什么见鬼的梦想,太酸了。

    “走了,一会还有个客户要见。”墩叔看看表说,递给李想一张名片,“常联系啊。”

    李想握着那张名片,看着墩叔胖胖的身影,不知怎么了,脑海里一直在重复他感慨的那句话:“都是为了孩子。”

    “为了孩子。”这话多耳熟,李想记起来,老婆跟他吵架时也是这样说的——“你就不能去正经地上个班?你看看以前跟你一起混的那几个同事,哪个不比你赚得多?还在捣鼓这东西,眼瞅着孩子就要生了,你难道还指望着靠这破游戏赚奶粉钱吗?”

    李想曾听过一个“1000小时天才”的理论,说一个人,只要能把一件事情坚持做一千个小时,那他一定就是这个领域的专家,李想算了算,他从十八岁到现在的三十岁,已经在游戏领域钻研了12年了,12年就是4380天,哪怕按每天钻研1小时来算,这也这算四千多个小时了,那经过这四千多个小时的打磨,他应当算是这个行业的顶尖人物了吧?

    哪怕不顶尖,至少也能算半个专家吧?

    那——如今这半个专家——会饿死吗?

    可事实是,他做的东西总是曲高和寡,口碑好的卖不动,卖的动的他又不喜欢,这些年来,做一款自己热爱的游戏并以此来谋生,好像成为了一个遥远又飘渺不可及的梦。

    他把那次广州的推荐会当做最后一搏,但可惜依然无人赏识,他只记得有个投资人试玩过他的游戏后说:“能看的出来你很有天赋,但这种天赋不一定能做出好的游戏。你要知道,好游戏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产品,而如果它是好产品,那就一定得能赚钱。”

    赚钱赚钱赚钱赚钱赚钱赚钱赚钱赚钱赚钱赚钱。

    你们他妈的就知道赚钱。

    说到赚钱,他忽然好奇墩叔如今“动辄几百万美元的生意”,就从包里翻出来他的名片,借着屏幕的光细细地查看,李想这才注意到,墩叔目前就职在的公司,正式业内臭名昭著的一家山寨游戏公司,这公司钻法律空子,经常山寨世界各大厂商的游戏,别人做什么,他们就跟风开发什么,他们做的《愤怒的小鸡鸡》《旅行蛤蟆》以及《僵尸大战植物人儿》等游戏以低廉的售价和山寨的画风,竟然也卖得不错,远销海内外。

    墩叔的职位是“海外渠道拓展”,看来,应该是专门负责往国外推销和发行那些山寨游戏。

    8.

    李想退出游戏,将盘塞进封套放回箱子,他想起墩叔胖胖的身子,似乎还站在那里,一张一张地挑着游戏碟片,叮嘱自己说:要买正版软件啊,年轻人。

    社会就像一个左右开弓的巴掌,把每个人的脸颊都扇得通红,李想捂着滚烫的脑袋,却又说不出来一句能够为墩叔辩解的话。他才明白,人活着都会为了生计而放下一些东西,那些东西会成为我们的遗憾,却也会成就我们的明天。

    毕竟,我们都要走过那条重复的路。

    他抱着箱子走出家门,把那些碟片和老爷机统统丢进垃圾桶,他拿出电话,从通讯录收藏夹里拨通一个号码,他说:“老婆,你回家吧……我不创业了,这婚咱也不离了,下周……下周我就回我原单位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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