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殊途同归（78）
殊途同归 第七十八章 雪中送炭
事故发生后，县委很快敦促有关部门对这起火灾事故展开了调查，不久后事故原因便水落石出了：白天设备在试运行的时候，突然断电。维修工人在抢修时，发现电气线路由于过负荷发生了严重短路。在电焊导线时，喷出的火花引燃了附近裸露的导线，从而引发了火灾。幸而没有发生人员伤亡。
这个解释让尹怀生疑虑丛生：“为什么新修的厂房会突然断电？线路怎么会过负荷？引燃导线后火势为何蔓延如此之快？”
他想叫郑永华立即过来向他解释，可无数次地打他电话，那头都是嘟嘟嘟的盲音。自从出事以后，郑永华就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据说新任县委书记纪庆隆发了好大的火，连开了好几次会，责令各部门严查到底。
那个肇事的维修工人已经被拘捕起来了，侯建军也被警方传话多次。郑永华还是渺无音讯。出事后，尹怀生整天如坐针毡，仿若一只待宰的老鼠。他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一定难逃干系，只是上头还按捺不动罢了。前几年在工商局担任副局长的时候，他得罪了不少人，包括新上任的书记纪庆隆。那时他是工商办新大楼工程招标小组的负责人。众多施工单位都在争夺这项工程。纪庆隆当时跟他打过一个言辞含糊的电话，过问过工程的事，并特意提到其中的一个施工单位，让尹怀生多留意一下。
可是在后面的角逐中，尹怀生坚持了公平公开的原则，严格按照流程执行。最终被另外一家资质更加过硬的施工单位赢得了机会。自此之后，尹怀生再见到纪庆隆时，就很难再见到他脸上的笑容了。礼貌而冰冷的招呼背后，是纪庆隆对他的一肚子失望和不满。
不满归不满，尹怀生还是以他过人的才华和能力稳稳地坐在局长的位子上，前途仍然一片光明。可是这次的事故非同小可，况且他确实担有责任，如果纪庆隆非得较起真来，还真是可以好好做一番文章的。
两个星期后，逃到外地的郑永华还是被人发现了踪迹。在沅水县公安局的训问下，他交代了自己为了利益最大化而使用了不合规范的导线和建筑材料，因导线负载量达不到机器运行的要求而发生短路，因未使用合格的防火材料导致火势迅速蔓延。
不管怎样，郑永华的偷工减料直接造成了严重的损失，他被拘捕了。他痛哭流涕，破口大骂道：“怎滴烧着了呢？导线短路怎会烧得这么严重？那缺德的电焊工，我×他十八代祖宗！”
郑永华的倒下直接牵连到了尹怀生，他俨然成了纪委的常客。自从尹怀生被调查以来，刘灵芝如失了魂一般，顶着一双肿胀如桃子般的眼，上上下下帮尹怀生托人打听，甚至将已退居二线，安度晚年的李书平也请出山来，哀求他联系一切能帮的上忙的人，帮尹怀生度过这一难关。
可尹怀生的心却越来越平静，他静静地看着刘灵芝做着这一切。他知道一切都是命。刘灵芝是心怀愧疚的吧，所以他从未责怪她，只是每天回到家后，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发一言。
多少个难熬的日子之后，县委就这次严重火灾召开了一次大会，在警示所有人的同时，也公布了对这次事故责任人的处罚决定。“尹怀生由于监管不力，滥用职权予人好处，由于未发现收受贿赂等违纪行为，故按降职处理，免除局长职务，派到沅南乡政府任办事员一职。”
此处罚决定在县里炸开了锅，有幸灾乐祸的，更多的是为尹怀生唏嘘的，感叹如此有才干的一个人，正当风华正茂时，却从高台跌下，沅水的政坛上少了一颗璀璨之星。这下跌得之惨，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翻得了身。
也有很多嚼耳朵的，骂刘灵芝是个妖精，红颜祸水，迷了尹怀生的心窍，还害得他断送了前程。
最想不开的是刘灵芝，她觉得人们说的是对的——自己是罪魁祸首，断了自己丈夫的前程，也葬送了这个家庭的光鲜未来。人情的淡漠让她内心冰冷，那些在尹怀生在位时跟她互称姐妹的女人，现在见了她如见了瘟疫，唯恐避之而不及。
尹怀生对她也是冷冰冰的，他甚至都不愿意看她一眼。她的世界也随着那坍塌的厂房一起解体了，现实将她的骄傲和对生活的美好希冀摔得片甲不留。
她终于承受不了内心的巨大煎熬，病倒了。往日如花般的面颊晦暗了下去，身体日益消瘦。唯有如此，她内心的内疚才会少一些。
得知处罚结果后，尹怀生相反要平静得多，他早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果，甚至是比它更为糟糕的结果。该发生的都会发生，该过去的也会过去。在命运面前，他就如一个囚犯，最终还得束手就擒。
他不是不责怪刘灵芝的。可见到妻子真的卧病在床的时候，他的内心却涌起一阵恐惧感，他想到了当自己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自己的母亲，就是躺在医院洁白的病床上，却永远发不出声音。尹怀生永远记住了那片白，那是透彻心扉的冷。
“不，我不能失去她！”一个声音从内心冒出来。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他发现其实婚后，他很少真正关注刘灵芝。他一直还陷在过去的感情牢笼里没出来。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灵芝难道不是他想要仕途升迁的棋子吗？甚至，他一直认为刘灵芝破坏了他和叶婉秋的爱情，将他与刘灵芝结婚这件事当成了对于刘灵芝的恩赐。
“长期以来，她都是肩负着这种愧疚感生活的。我竟然视若无睹，我确实亏欠她太多了。”尹怀生感叹道。
他感觉自己第一次真正看到妻子，看到她作为一个女人的不易。可笑的是，是在他如此落魄之时。想通了这些，尹怀生对刘灵芝格外温柔起来，每日给她熬汤，陪她说话。刘灵芝也感到了尹怀生的变化，内心感慨不已，她不停向他忏悔着，那些汹涌的眼泪洗刷着她焦虑不安的心。在尹怀生的爱中，她的病竟好了一大半。两个人竟体会到了一种相依为命的亲密感。
在刘灵芝的病快好之时，尹怀生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让他对自己的前途熄灭了的希望又重新燃烧起来。这通电话，对于他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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