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殊途同归（88）
殊途同归 第八十八章 铤而走险
在庆功宴上，尹怀生有点心不在焉的。按理说拍得这块土地应该让他欣喜若狂，但内心里，他还是有些发虚。他反复咀嚼着韩湘云的那句话：“再往上提。贷款的事，我来搞定！”
他隐隐地感觉不安，甚至有些不太好的预感。看到韩湘云那谈笑风生，运筹帷幄的表情，似完全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一点也看不出来忧虑。
他仿若一个胜利的功臣，举杯向在座的每一位敬酒，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将酒杯高高举起，主动与尹怀生碰杯。尹怀生也尽量热情地回应他。尹怀生找不到不高兴的理由，但是，他总是感到有那么一丝不安，这种不安让他的笑容都变得有些僵硬了。
觥筹交错中，尹怀生有些恍惚：他觉得韩湘云好像变了。他好像能完全让自己沉浸在世俗的快乐中。他觉得韩湘云对于前途和金钱的追求，甚至胜于自己。三年前，他们重归于好，从形同陌路突然成为了并肩作战的战友。不可否认，韩湘云确实是一位好战友，他全身心地投入于茂生的发展当中。他甚至为了茂生考了注册会计师。他将公司的账务打理得有条不紊。尹怀生也格外厚待他，一年前让他加入了公司的董事团队，参与公司重大谈判和决策。他在谈判席上强硬的作风也是尹怀生没有想到的，不久前还帮助公司巧妙化解了一起经济纠纷。
可是，尹怀生总觉得自己与韩湘云之间，失去了一些什么。他们更像是战友而不像过去的挚友。他们对同窗生活一字不提，更小心翼翼地避开关于各自的感情生活和家人等话题。对于叶婉秋这三个字，更是讳莫如深。这是他们俩共同的禁区，仿若一旦提起，就会引爆什么，打破他们俩难得重建起来的和平。
有的时候，尹怀生觉得韩湘云会向自己投来一束若有所思的目光，那里面，有一些熟悉的东西。一个人的时候，尹怀生会咀嚼那束目光里到底蕴含了什么。有一天，尹怀生突然醒悟那目光有点像，多年前，韩湘云约自己去沅水河边搏斗时他看自己的眼神。他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但随即，他告诉自己是自己多想了：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韩湘云和自己都是有妻有子的中年男人了，那些往事早已被时光尘封。是自己老了，多愁善感了吧？尹怀生自嘲，最近他照镜子时，发现两鬓又钻出了几根白发。
“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他想起了学生时代最爱的苏轼的词。他想起已经很久没碰他挚爱的文学了。文学于他，正如青春的爱于他一样，都成为了可望不可及的事物，一如那蓝田日暖，良玉生烟。
“这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吗？”这个问题偶尔会在尹怀生的脑海里冒出来。
但是这个问题很快便被无穷无尽的工作和生活琐事给掩盖了。他慢慢接受这就是生活本身的样子，甚至陶醉于快马加鞭奋力向前奔驰的快感。
“不是他变了，其实我们俩都变了。”尹怀生想。过去的誓言都已成云烟，人生终将留下一些遗憾。“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尹怀生还是会想起她，心口会隐隐做痛，他一直觉得自己愧对于她，愧对于自己的真心。每到这时，他就会点起一支烟，这些年来，他越来越离不开烟了。
庆功宴持续到深夜十点，酒足饭饱之后，大家都回到了酒店。尹怀生敲响了韩湘云房间的门。韩湘云开门见是尹怀生，让他进门来谈，又将门合紧。
尹怀生坐下第一句话就问：“今天拍卖会上，你怎么那么对贷款那么有底气？你知道我们拍下来的这块地已经远远超出了周边地块的价格。而我们公司前不久刚买入几块地，资金相当紧张。土地抵押贷款只能贷土地价值的百分之七十。其他的百分之三十我们怎么拿出来？如果按照最终举牌的价格来算，我们还有不小的资金缺口！”
韩湘云静静看着尹怀生，反问道：“怀生，你不是特别想要这块地吗？你不是说拿到这块地是开拓湘南市场的关键吗？”
尹怀生答：“对，我是很想要这块地。但是也得考虑公司的实情。你正面告诉我，你怎么搞定贷款？不要说你要跟何修年赌气！”
听到何修年这个名字，往事一幕幕浮现在心头。韩湘云有些动容，看到尹怀生也神情微变。他清清嗓，平静了下情绪，说：“你等等，我拿个东西给你。”
尹怀生狐疑地看着他，点燃了一根烟。
稍许，韩湘云拿了一摞文件出来，交给尹怀生。
“这是什么？”尹怀生问。
“你看看就知道了。”韩湘云答。
尹怀生细细翻看着。突然，他脸色一变，将那摞文件摔在地上，指着韩湘云厉声说：“你竟敢编造财务报表！你脑子进水啦？！”
韩湘云默默将地上的文件捡起，平静地说：“怀生你别生气。我在来之前，就做好了高价拍地的准备。如果我们公司这次不拿下这块地，以后就很难有机会了。你知道抢占先机是多么重要！我们努力了这几年，不就是想让茂生走向全省市场吗？再说我们已经将这块地拍下了，如果现在反悔退回去也可以。只不过我们要付高额违约金，更重要的是，我们会失去诚信。这个名声闹出去，以后谁还会把地拍给我们？”
见尹怀生不做声，韩湘云接着说：“怀生，我知道你难以接受做假账这件事。但问题迫在眉睫，我们是逼不得已。几百万的财务缺口，只能从银行贷款。我只好出此下策。我们现在是骑虎难下了，你要是接受的话，就在这些报表上签字。我下个月就能将款项贷到。放心，我将报表做得天衣无缝，只要没有人说出去，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烂在我俩肚子里就行了。”
尹怀生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烟头在昏暗的灯光下忽明忽暗。他抬眼紧紧地盯了韩湘云一阵，看着他镇定的表情，尹怀生觉得韩湘云是如此得陌生。
尹怀生陷入了沉思：“韩湘云说得一点没错。我们现在就是骑虎难下。几百万的缺口不是能随便借来的。公司今年已经向银行贷了不少款，按常规流程能贷到的款是非常有限的。近年来公司持续扩张业务，与公司合作的股东不停在追讨红利，从他们手上能筹集到的资金也相当有限。怪就怪我低估了土拍的火热程度，何修年竟敢把地价叫得如此之高。而自己一时冲动举起了牌子。我说韩湘云是跟何修年赌气，对于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按理说我不会这么冲动的。”
想到这里，尹怀生掐灭烟头，问韩湘云：“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
韩湘云点点头。沉默片刻，他说：“我们就这一个机会了，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就在这上面签字。你考虑清楚再告诉我。”
尹怀生紧紧盯着韩湘云的脸，他还是一如即往得平静，看不出任何内心波澜。
不知过了多久，尹怀生叹了口气，对韩湘云说：“给我吧！”
韩湘云将文件递上，看着尹怀生在上面刷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尹怀生签完字，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将笔和文件摔在桌上，站起身来，指着韩湘云说：“看在你我是兄弟的份上，我相信你！这件事情，把它嚼烂了吞进肚子里，传出去是要坐牢的！”
说完，他大踏步地向房门口走去，听到重重的关门声，韩湘云瘫坐在沙发上。
他嘴里喃喃地说：“婉秋，为了你做任何事，我都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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