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觉得舅舅是女孩子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父亲,因为舅舅疼爱自己的妹妹,也会连同妹妹的女儿一起。而我很幸运,妈妈有两个哥哥,他们也带给我两个哥哥。
今天的酒局是为了给陈骁接风,说实话,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他比我大8岁,生活所迫,十多岁的时候就进入社会,一个人背井离乡。那个时候我年纪还小,不知道分别的含义。我们在一起度过的快乐的时光成为了此生无法复制的珍贵回忆。小时候妈妈总喜欢给我买漂亮发卡,别的小朋友会来抢,抢不过就开始打我。这个时候陈骁扛着一把扫帚像个黑社会的头目一样走过来,指着那群小孩说:“以后不准抢她的东西,更不准动手。”他走的那天来接我放学,他说:“小曦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以后哥不能给你背书包,替你打架啦,但是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等我回来收拾他们。”
那时候通讯还不是很发达,他刚离开家的时候常往家里写信,有一次我看到妈妈放在抽屉里拆开了的信封,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我就偷偷拿出来看,上面写到向小曦问好,我高兴了一个下午。
再后来他写信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便后来我们都有自己的手机,也知道彼此的联系方式。他不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也联系不到他。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像人间蒸发一样的销声匿迹。我们一直在等他回来,一直等到我16岁。那天和妈妈一起去他家吃饭,家里来了许多亲朋好友。大多数说是来为他接风洗尘的人,我想不过是听说他过得很好,想着来看看,以后说不定能拜托他拉扯拉扯自己的孩子。因为那时候的他,真的过得很好。
他好像没变,只是从当年的衬衫短裤换成了西装革履,我冲过去想要拉他的手,脸上写满了期待。他却在我即将冲到面前的时候转向别处。我僵在那里几秒钟,然后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哥,他回头看我,然后礼貌性地点头说:“你好。”就又被别人叫走了。
我心头一颤,你好?我可能是听错了。
他开始成天的忙于交际,摆出一副大佬的姿态,好像这样就会得到所有的人的顺从,或者尊敬。我曾经最爱的哥哥,竟然也开始爱这些虚荣的东西。现在家对于他来说,就是生命里随意停留接受追捧的地方罢。
我看到许多人带着孩子去找陈骁,对他说:“陈骁现在是大老板了,以后弟弟妹妹出去工作就跟着你好不好,大家都是一家人要互相照应的。”我不知道陈骁是不是也把我当做那种想要攀附他的人。反正最后没有再见面他就已经离开了。
再一次回来的时候我已经20岁了。还是同样的酒局。吃过晚饭我就陪着舅舅舅妈送客人。这些年舅舅舅妈没有孩子陪在身边,老了很多。他们也在心里怨陈骁,但嘴上什么都不说。澄哥却突然叫我:“小曦,过来喝酒啊。”
“你就是这么带妹妹的吗?”陈骁突然从酒局里走出来,看了看澄哥然后走向我“女孩子就别喝酒了,坐过来聊聊天吧。”然后抓着我的手腕带我坐到空座位里去。
桌边围坐的全是同辈的哥哥姐姐,听说是骁哥的挚友,不过我不信,因为他们太过拙劣的演技。我看着对面的陈骁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应该为他记得我而感到庆幸,于是在沉默中不自觉的端起酒杯。
“大家好久不见了,不如我们来分别讲讲这些年经历的事情。”陈澄从小就是话痨,只要有他的地方绝对不会冷场。但是他绝对不会想到,今天我会来破坏这个局,
陈骁:“我先来吧,我的公司一年前破产了。大家也许不知道,我一直都把自己的生活表现得好像很光鲜亮丽。和我一起创业的人,在公司发展起来之后卷款逃走了,我用自己的钱给员工结了工资,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终究还是回到起点。”大家沉默,陈澄突然站起身走到陈骁身边,“那我们敬骁哥一杯,祝骁哥早日东山再起,像你这么优秀的人,肯定会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的。”
我听了这群男男女女讲述成长的经历,也知道成长确实是件不可抗拒的艰难的事情。我本来有很多指责的话想对陈骁说,但就在此刻我觉得他好像过得并不容易。他们说每个人都要讲一件最遗憾痛心的事情,这样才能算交心。虽然不能理解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到我的时候我还是毫不犹豫的站起来。而且那一瞬间,我能想到的最痛心的事情,就是我们所有人和陈骁失去联系,以及他回来无视我们的场景。
“我没有像你们一样经历这么多事情,对于我来说,等待是最痛苦的。我好像不应该在这个场合说这些话,但是对不起,陈骁,是你让我觉得成长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就在你说你最遗憾的事情的时候你想到的是钱,或许你过去的经历真的很惨,但是全家人等你未必是件轻松的事情。你能不能活成至少是你自己喜欢的样子,我知道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的。如果当你跌倒的时候才会记得我们,对不起,我只能祝福你早日跌倒,跌入谷底。”我拿起酒瓶一饮而尽,身边的一群人都是目瞪口呆的样子。
“对不起,我好像喝太多了,我想先回家去。”
我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陈骁跟过来,“小曦,我好像受到了应有的报应,一直想跟全家人说声对不起的,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你们。”
看到他忍着眼泪憋红的眼睛,我朝他胸口挥了一拳:“你要是哭出来就死定了,还有一群抢我东西的小朋友等着你收拾呢。”
他把手搭在我肩头:“那些小孩儿都长成大人了吧,我得去找一把更大的扫帚才行啊。”
我一边笑一边忍不住的流泪。好像这么久以来,只是缺一个契机,一个我们可以哭可以笑,可以释怀也可以缅怀过去的契机,仿佛哭完笑完就能回到从前去。我知道我经历的压力不及陈骁的十万分之一,也知道失去联系的这些年他其实过得不容易,甚至在酒局里说那段话的时候都是胆战心惊,但也庆幸,从那以后的时光,我们终于可以正常的快乐的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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