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和往常一样,月亮还是明亮,寒风还是刺骨。后山的松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不时地传来清脆的鸟鸣,一唱一和,其乐融融。我靠在巨大岩石边,缩了缩身子,裹紧身上的单薄的衣服,手捧着老师的著作《鬼谷子》大声诵读“纵、纵横,捭阖,冷、冷,心为上……”结结巴巴的声音,随着山谷传到松林,西涧,远山,好像打乱了自然界的和谐,激起一阵鸟鸣,猿啸……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被月光投射在巨石之上,只见那人叹了口气,就缓缓离去,只留下结结巴巴的读书声……
老师他今天有点怪,平日里都是我准备饭菜伺候他老人家吃饭,而他今天却出奇的准备了一大桌子的好酒好菜,看我的目光也格外温柔,看的我心里发毛。不会是,老师在山上太过寂寞想……不敢往下想了,我连忙抱紧身上的衣服。
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鬼谷师傅言和色悦的从身后掏出那把厚重的戒尺,往上扬了杨,吓的我缩了缩脑袋,不敢乱想。其实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他那把随时可掏出的戒尺究竟是藏在哪里的。他摸了摸我的头,笑眯眯的看着我说“革旭啊,你跟我多长时间了。”
闻此,我脸上一变,这可是交待后事的节奏啊,我立马扑到老师的腿上大哭起来“老师啊,你可千万别死啊,只留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
老师的脸立刻黑了起来,一把推开了我,心疼的擦了擦苏秦师兄给他买的新衣服骂骂咧咧的说“TM的,让你学点纵横术,说的是结结巴巴,到是咒我死的这番话说的挺利索啊,是不是背地里练了好多遍啊……”
嗯?听老师这么一说,突然反应过来,刚才确实好像没结巴。我大喜,连忙说,“我、我不结、结巴嘞。”说完,我沮丧的摇了摇头。看着老师的表情由欣喜变为无奈,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我真是冤枉的。
师兄孙膑,庞涓早以成为战国英雄。苏秦,张仪二位师兄凭借纵横术也名誉天下。而我,是鬼谷子老师一生唯一的败笔。我曾经以为只要肯努力,上天一定会可怜我。所以,每天我对着树,对着石头,对着鸟雀松鼠说话,哪怕舌头溃烂,满嘴生疮,肿胀不堪,我也不会停止说话。而直到现在,我还是个结巴,努力可能永远弥补不了天赋的差距。
老师让我给他倒杯酒,这是我每天的必修课。师兄都在时,老师喜欢我给他倒酒,他总会夸我知道分寸,稳稳当当,不露一滴。听到这时,我就会很开心,而张仪师兄就会鄙视的看着我说,光会倒酒是没用的。对,光会倒酒是没用的,我是学不会纵横术的。
最后,老师交给我一封信,让我去投靠两位师兄,即使不能名震天下,最起码可以不用挨饿。我背着行囊,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犹豫不决,最后还是转身下跪给老师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从怀里抽出匕首“老、老师,鬼、鬼谷,传、传人皆、皆奇才。不、不能因我,影、影响老师,名、名声。”于是割下破衣一角就当断了这师徒恩义。他只是淡淡的说“可以一战。”
我冒雨嚎啕大哭下山而去。鬼谷子抹了抹湿润的眼角,缓缓的弯腰捡起割下来的破衣。想起我初次上山的情景。
“你天资太差,会坏我名声,还是走吧。”他不语,反而提着柴刀到山上砍柴,然后挑水做饭。这些一做就是三年,哪怕严寒酷暑,风雨交加皆不能阻他。最后方能拜入鬼谷门下。
2
这封信,我看了看,字迹还是那么的丑。字里行间都透出老师对师兄的骄傲之情,和对我的同情。希望二位师兄可以看在师兄弟情谊上,罩着我一下。我笑了笑,心想这老东西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把我写的那么身世悲惨,狼狈不堪,难怪要再三警告,叫我不要看信,说关乎到什么狗屁个人隐私。看完后,我不爽的将信仍在身后的泥泞的小道上,高歌而去。都知道说话结巴的人 ,但唱歌会很好听的。
大楚边境,汾陉。正直六月,天上的太阳似火炭一般灼烧着人的皮肤,滚烫滚烫的。幸得门前有一大片树林,焦躁的热风透出树林散出的尽是清凉之感。不远处有几亩藕池,水上开出几朵荷花,在风中轻轻摇曳。水下的鱼儿在莲藕碧叶的遮护下尽情嘻嘻 ,不时地溅起一阵水声。我懒懒的躺在大树下,叼着狗尾巴草,含糊不清的哼着小曲好不快活。
不一会,就看见一个姑娘从门里走出,右手的膀臂上跨着一个竹篮,竹篮上盖着一层蓝花布,左手遮着阳光向我跑来。看她的模样,很不娴熟。她叫,千羽。我下山的路上捡的。
她笨拙的从篮里掏出,饭菜,摆好酒杯,酒壶,然后伺候我喝酒。“不,不好意思,洒了。”
我无奈的叹了空气,“你,你个,败,败……”还没说完。
只见她赶紧说,“你是不是想说,我是败家老娘们。你少占我便宜,谁是你娘们。”
我听到这更是无语,“怎……”还没说完。
她又说,“怎么说,你也是我救命恩人是不是。告诉你少来这来压我,我这几天伺候你吃,伺候你喝,你很有福气知道不,我以前都是别人伺候我的。”说完,她还神气的瞪了我一眼。
我知道说不过她,只能摇头吃饭。我想起伺候师傅吃饭的情景,可不是这种态度。“怎么样,好吃不。”看着她瞪大的眼睛的看着我,有一片水润。我忙说“好,好吃。”这次她没打乱我,听到我夸她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我连忙转身扇了自己几耳光,让我说谎,让我说谎。
那天皇榜张贴,说两个月前本来要嫁到秦国作为求和人质的楚国公主竟然在半路逃跑了,举国震惊。因为汾陉偏远,所以消息传的晚了点。我算了算时间,遇见千羽刚好两个月……
回去的路上,我咬了咬牙,转身折回到酒楼里。把身上的所以积蓄全买成了好酒好菜,毕竟她如果是公主,不能让她和我一样受苦。
到了家,我就看见了满桌的酒菜,愣愣的站住在那。千羽一改往常的嬉笑,正经的端坐在桌上。看到我,也没有说话。很明显,她哭过,而且手腕上的镯子也没了只剩下光滑白晢的手臂,白的有点刺眼,让我不敢去看。如此一来,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你看了皇榜了吧。”她淡淡的说。
我只是点了点头。她又说“我要走了,要不然你会死的。”
我笑了笑“其、其实,我还、还有一个,身、身、身份,我是纵、纵横家。我,我会说、说服,楚、楚王,娶、娶你的。”
她听我这么一说,噗嗤的笑了出来。笑得我脸有点发烫。她认真的说“听他们纵横天下的故事听多了吧,纵横家无一不是能说会道,就你,小结巴。”听到这我更是羞愧难当。
我发怒的瞪大了眼睛“你,你……”
“别看不起你是吧,算了我们真的没有缘分,谢谢你,但我不喜欢你。”说完,她转身离去。我可以确定她真的哭了,不是我自恋,她是喜欢我的。
外面马蹄声起,我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大呼“恭送公主。”说完,倚靠树前酣然大睡,她始终没有看我。
3
楚国都城鄢都。灰蒙蒙的天空,沉闷的空气有些压抑,可能是因为战乱的原因吧。虽然没有打到楚国都城,可三番两次的割地求和也让每个骄傲的楚国人心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吧。柳条无精打采的在风中抽动,丝毫没有生气,遍地的草绿也显的黯淡无光,没有生机勃勃的模样。
我漫步在这个古老曾经繁华过的街道,宽广的道路突显了行人的稀少,也可以想象当年的楚国是多么的强盛。可惜,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我哀叹了一声,来到皇宫前。
这是我的第一战,身为纵横家必定会身经百战,靠一条舌头出入各国宫殿,来去自如。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说服楚怀王。
因为两位师兄的强势崛起,纵横家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听闻我是纵横家,更是鬼谷弟子,宫里的小太监连忙屁颠的去报告。本以断绝师恩,因为我是废物怕影响师名,可这一战我绝不会败,也算是给师傅长脸了。只此一战,以后就是普通人。
楚王还算给我面子,满朝大臣尽在,迎我入宫。我握了握拳头,吸了口气暗道“千羽,等我。”
楚王在上,问我为何人,所为何事。
我说“我,我是鬼谷,弟、弟子。”刚说了一句,满朝大臣皆笑。
楚王怔了怔,“听张仪说过,他有一师弟,是个结巴,是你否。”
我羞红了脸,“正是,在、在下。我、我想娶,千、千羽,公、公主。”的确我有点唐突了,可我毕竟不是师兄,怕他们没有这么好的心情让我说完,故急忙表面心迹。
话音刚落,就有大臣跳出指着我的鼻子说,“大胆,你这是无理,一个结巴还想娶公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说完,满朝的大臣议论纷纷,一个个用看傻逼的眼光看着我,满脸的嫌弃与鄙视。楚王阴沉着脸,看着我。我毫无犹豫的对了上去,想让他看到我的决心。
楚王沉声道“送客,散会。”说完起身想要离去。我大吼一声,从腰间抽出匕首,顶在自己的喉咙上“让、让不让。”
朝中瞬间安静,都诧异的看着我。外面的武士提刀而入,皆用冷冷的眼光看着我。楚王瞪着我说“你威胁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匕首更用力的顶上几份,脖子上瞬间一道口子出现,流出一条刺眼鲜血。
他沉声说“让千羽过来。”
千羽满脸诧异的看着我。我冲她笑了笑“我,我说过,我是、是纵,纵横家,一、一定会,说、说服楚、楚王的。”
我是纵横家,更是鬼谷的弟子,张仪的师弟,所以楚王不敢让我死。
她笑出了眼泪,可能没想到我会来吧,可能没想到平时威严的楚王会让步。只不过让步的条件是,合葬。
我无视楚国尊严,贸然入宫威胁,如果这样我就走了,楚王会颜面扫地,被天下耻笑。所以我必死。
我看了看千羽,“咱、咱俩,没、没关系,对吧。”
她笑着说“傻逼。”然后向我扑来,不能和爱的人在一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不如快乐的死去。
她在我怀里,含着笑死去。她说,这辈子的笑容都没有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多。我笑了笑,随她而去。
鬼谷子站在后山的巨石上,看着大楚方向,欣慰的叹了口气“你,我师徒的缘分也就真的了尽了,你并没有弱了我纵横术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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