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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习惯了在没有炊烟的早晨醒来。
经常有人问他，晚上睡得好吗？
他说，好，好。
那些人问他的时候，眼睛里是赤裸裸的期待。他常常想，他们期待我说什么呢？
起床，挑水，做饭。在已经生锈的水龙头下洗菜。他依然是个壮年的男人，还有力气种地、打工，养活自己。拿到钱的时候，会想想会不会有媒人上门。
他多出来许多时间。没有人跟他讨论家里的开支，没有人要他提醒吃药，没有人需要他来绑住。他经常开着电视，坐在地上一遍遍地擦地板。地板是水泥的，永远落满尘埃。每天，他要在地板上擦掉一桶水。
隔壁的人家办酒席，很多客人。照往常，主人家会安排一些远亲到邻居家借住。去酒席上吃饭的时候，又有人问他，睡得好吗？他还是说好，好。他们拦着不让他喝酒。
吃完饭，他站在院子边上看邻居放烟火。后来回到家门口，坐在门槛上继续看。他抽了好几支烟，也没有见邻居走过来申请借宿。干嘛不来呢？我家好多空房间。
春天，他去地里种稻子。路过一家人办丧事。一个肿着眼睛的女人坐在院子里，身边围了一群女人。
哦，她的丈夫死了。他想着，也许有人把我跟她说成一对呢。
稻子种好了。稻子熟了。稻子收割完了。死了丈夫的那家门上的白对联都掉得差不多了，他身上的皮肤已经又松掉了一层。他还是在没有炊烟的早晨醒来。起床，挑水，做饭。在已经生锈的水龙头下洗菜。
洗着洗着，他需然想，我还是用自来水吧，挑水也省不了几个钱。他打开水龙头，水龙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呜咽，在他的注视中颤抖了几下，然后流出浊黄的锈水。
他用这一桶锈水擦地板。地板已经擦了一年多，踩在上面，感觉这一块地都凹下去了似的。铁锈水有很浓的味道，涂在地板上那一瞬间，仿佛又变成了红色。
擦完的地板湿嗒嗒的，飘散出浓郁的锈味。这熟悉的味道让他心安。
他心满意足地坐在门槛上，太阳快要下山了。他点了一支烟，看了看身后的地板。
没有了，早就没有了。他想。
烟雾升起来，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远远地，看见路的尽头几个小孩子跑过来。他说，放学了啊？过来玩。
孩子们摇摇头，往前继续跑。他又说，别怕，地板擦干净了，没有血了，别怕。
孩子们跑远了。他又回头看着地板。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也许明天会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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