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的柔情时刻

宝譥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北宋.司马光《西江月》

一首古词读到作者之名，您一定觉得奇怪。没错，这首词的作者就是司马光，而不是李清照、晏殊，或者别的婉约派的诗人。

说实话，几年前刚读到这首《西江月》时，我也不相信这是司马光写的，在我们的印象中，司马光曾经是一个砸缸救人的聪慧少年，也是一位睿智冷静的史学大家，更是一个“因循守旧”的顽固官吏。他是文章大家，其文采也是一时翘楚，但那些多是政论文，是讲治国之理的。总之，在世人的眼中，司马光总是如山一样站在那里，看不见他有什么变化的表情。没想到，这一脸严肃的人写这样深情款款的词也另有一番动人之处。

词的上半阙描述了这样一位美丽的舞者，“她挽了一个松松的云髻，化上了淡淡的妆容。青烟翠雾般的罗衣，笼罩着她轻盈的身体。她的舞姿就像飞絮和游丝一样，飘忽不定。”

词的下半阙描写了词人的心情，庭院深深，月光如洗，回想起刚才的歌舞酒会，以及那个淡妆美丽的舞者，词人的心绪如波浪涌动——她可真是美丽动人，可惜，我们终究不能在一起，“此番一见不如不见，多情不如无情。笙歌散后，醉酒初醒，庭院之中，斜月高挂，四处无声。”此时此刻，词人的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淡淡的忧伤。

原来这位冷眼观史的司马宰相描述起心仪的女子来竟有这样细腻的才思，原来他的内心也曾这样缠绵悱恻，思绪婉转。这些都令人想不到，而更为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还把这犹豫和无奈写了下来，公之于众。

实际上，司马光就是这么一个坦诚的人，他曾经说：“吾无过人者，但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意思是——我没有什么过人的本领，（如果非要说个长处的话，那就是）我这一辈子就没有做不能对别人说的事儿。古今中外，敢说这个话的，不多。

知道了司马光的为人，返回头来再细品他这首《西江月》，就不难发现，其实词中所写和他的为人为政为文还是一样的。司马光说，我承认，我爱上了这个如仙人般有着曼妙舞姿的女子，那又怎么样？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我也有爱恨离愁，也有贪嗔痴疑，不可以吗？但与别人不同的是，我有我的睿智和冷静。多情，是一种幸福，可如果是不能在一起的多情，那就是一种痛苦了，不如到此为止，对谁都好。

2014年九月初见这首词时，我在我的日记本上写了一篇长长的读后感，末尾几句是——有情未必终老，有幽香在心底飘过，也很好。

以这二句解司马光《西江月》这首词，不知他老人家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