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大叔

记忆如风

土豆大叔姓什么我始终不知道，只知道是学校“打杂”的，而这打杂却又不是默默无闻的做体力，而是在各种校内活动中忙来跑去，却并无一点发言权，或者说是“跑龙套”。
“土豆大叔”这个称呼不知是谁起的，大概源于他的穿着打扮总是土不土，洋不洋却毫无自知的在各类活动中勇于抛头露面吧。

其实土豆大叔身材蛮好，光是近1米9的个子就足以让人侧目。

胖瘦均匀，头发浓密，浓眉高鼻大眼的高分组合，却是一副慈眉善目的纯朴大叔气质。
许是个子太高，他的裤腿从盖不住鞋面，露着脚踝和一截花不拉几的袜子，实在煞风景，下面一双半旧的皮鞋带着深深的折痕，恐有一尺长，估计要定做。

裤腰不像多数男生那样随意的卡在胯上，总是上提几寸，如女生一般的束在腰间。

锃亮的皮带扣闪烁在胃部，身后裤缝全无，紧裹在身上，可惜了那双大长腿！

每天，我们有三次看到土豆大叔。

第一次是早起晨练。

所有人早上7点钟下楼，集合站队，围着操场跑圈。

土豆大叔一身深蓝色运动服，在队伍的前边领跑。本来早上有体育老师组织着一边吹着哨，一边指挥跟上队形，却不知道他在前面领个啥队，看着他提着高高的运动裤，蹬双小船一般的运动鞋，“啪叽啪叽”地拍打着地面，倒也给这冬天枯燥的晨练增添了不少趣味。

第二次是在两节课后的课间操。

我们站成方队，土豆大叔在一行行队列里，很神气地走来走去，胳膊上挽着个红袖章，上面赫然印着“检查”二字，脸上一副想显出些神气，却又有点讨好众人的状态。于是就有人不买账，最后面一排男生不认真做，懒懒散散的伸下胳膊，踢下腿，互相说笑。

他很客气地去提醒，哪知对方满不在乎的一呲牙，毫不理会，他也只得讪讪地无奈走过去，身后是几个男生肆无忌惮的哄笑。

第三次是午饭时分在餐厅。

土豆大叔很忙碌的跑来跑去，一会儿看看厨房还要不要加菜，一会儿维持一下打饭学生们的秩序，请大家不要拥挤，似乎没有他的指挥，我们便会乱作一团。

我们一面吃着永远雷打不动的几样菜，一面讨论着土豆大叔今天别具一格的花式袜子，也给碗里清汤寡水的白菜豆腐，增加了不少趣味。

每逢开校运会，便是土豆大叔最高兴也最忙活的日子。

运动会前两天，他就张罗着帮忙在操场上，划出一条条白色的跑道，把沙坑里的沙子挖松，给篮球打足气，准备一大沓哨子，记分的笔和本儿。

终于一切就绪。

一大清早，伴随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运动会开幕式开始。

每个班级组成方队，昂首阔步走过主席台高喊口号。

穿着深蓝色的运动服的土豆大叔在整场开幕式中前前后后跑个不停，指挥每个班级举牌的领队站在合适的位置，调整前后左右，整齐队列。

其实站在哪个位置，提前早已排练多次，况且地面提前画好了标记，是不会站错的。然而他就像在流水线上的工人一般，领着这个方队跑到既定位置，又一路小跑去领下一拨儿，忙上忙下，双颊跑得通红，脸上满是兴奋充实的光芒，还透着一点点按耐不住的得意和兴奋。人群中，熟知他的学生们不时互相对视，不怀好意的咧嘴笑。

开幕式结束后，一摞摞的牌子堆在操场一角，大家的注意力开始转移到赛事上，加油的，写稿的，准备比赛的，各找各的兴奋点。

土豆大叔把一大摞牌子整理好，在一阵阵呐喊加油声中，带着渐衰的兴奋，分几次扛回学校的器材室。

体育课上欢乐多

有一回体育老师连续几周请假，代课的居然是土豆大叔，这下可把我们笑坏了，更乐不可支的当然是他自己。
还没到上课时间，土豆大叔就已经身着深蓝色运动服，在篮球场集合处踱来踱去，裤子依然提得高高的，裤脚边缘有一些开线，一丝线头在风中兴奋地舞动。

蓝黑条纹的袜子下面是一双雪白无瑕的特大号球鞋，定是头一天刚刚刷过并上足了鞋粉，又长又宽，乍一看，还以为是宾馆里的一次性白拖鞋。

我们肩并肩站着，互相使着眼色，嘴角边掩饰不住的坏笑，更有后边的男生阴阳怪气的低喊了一嗓子，：“小白兔，白又白！”

一片哄笑！

土豆大叔不明白大家在笑什么，一本正经地吹响哨子，让我们排好队。看到绝大多数的学生们都立正站直并听从指挥，满足、兴奋、得意在他脸上觥筹交错。
他先让我们做了一遍广播体操，随后指出某些地方不够规范。

“下面我来给大家做一下规范动作！”说完，这个1米9的壮汉，一跃而起，纵身跳上了身后的乒乓球案子。

轰的一声，全场笑作一团！

他却很认真地双手掐腰，前后左右画弧，做起了腰部运动，边做边强调，“要把腰扭起来，划开了。”大家几乎笑晕过去。

土豆大叔一脸疑惑，瞪着铜铃般的大眼，“你们不要笑，我没做错，老师就是这么教的呀！”

一节体育课下来，众人笑的肚皮到晚上还是酸的。

后续

毕业十年以后，学校已经不再招生了，有次我回学校参加一个系统内的培训，在车里一抬眼看到门口执勤的保安，居然是土豆大叔！

还是那么高的个子，穿着不合体的灰色制服，裤腿翘得老高。他认真的按着手中的遥控锁，注视着徐徐打开的电子门，两鬓已经斑白，几分沧桑挂在眼角，司机冲他点了下头，他立刻高兴地挥手致意。

我从车窗里冲他微笑，他非常热情地冲我点头挥手，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他完全不认得我了。

那年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