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文丨洇雪
两周后的周末,选举开始,上午八点,村委会干部聚在一起开会,院子里站了很多人。这些村民非常热衷于这件事,起得比平日早,吃饭也比往常快,一放下筷子就来了,他们三五个凑到一起,互相调侃说笑,也有人独自站在一边,静静等着会议结束。
这次选举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稀奇事,几百户人家的主人、小伙、姑娘、老人⋯⋯都来了,甚至有外嫁他乡的媳妇,也赶来娘家看热闹,人群中,还出现不少连春节也难得见到的新鲜面孔,比如本村刘氏家族的、田氏家族的;邻村陈氏家族的⋯⋯他们一些在外打工的年轻子孙,都匆匆赶回来,而且显得非常认真非常慎重。
大概一小时,散了会,队里马副书记从会场出来,向村民招手,示意大家往里靠,他有话要说。村民此时谈得兴致勃勃,这会听到有村干部说话,立即安静下来,并向里面移动。马副主任书记等人都集中好了,就清清嗓子,郑重地宣布选举的程序。马副书记喊着话,把刘书记本要亲自主持却由于有重要会议而委托他主持的情况说明了一下,他说他一定会像刘书记一样认真对待,确保选举的公平公正公开。
马副书记发表了一连串讲话,强调了一大段内容,讲得很明白,说得很严厉。随后,村委会的几位干部都挨个讲话,他们讲的内容大致相同,于是,同样的内容重复了几次。这一重复不要紧,可偏偏把一些老实巴交的村民搞糊涂了,因为他们驻守在农村,未出过门,也没见过世面,又是头一次经历,他们稀里糊涂,脸上布满疑云。
四位干部讲完话,选举马上开始。马副书记吩咐人布置,几个青年搬来桌椅。布置好的会场像那么回事,有桌、有椅、有笔、有大红的投票箱。三位工作人员把印有名字的鲜红的选票发到村民手中,村民拿到选票格外高兴,他们第一次做为选民行使自己的权力。大部分村民果断的在选票上划钩,然后走近投票箱,把票丢进去。有些村民则没有填,他们东张西望,窥探别人的做法。
凡这些未填的,都是拿不定主意的。他们向来如此,总是在很多事情上摇摆不定,就像家里要买张床、买台电视、买个电冰箱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反反复复地考虑,如果这其中有人说不要买,他们或许就不买了。
一个老人凑到人群中询问,有人告诉他说:“选刘顺。”可老人还是觉得刘家旺好,他说:“我还是觉得刘家旺这孩子好。”那人又说:“好有什么用,都已经定了。”老人这就拿着票走开,选了“刘顺”的名字。
这算是纯朴善良的农村人,但也有自私心作祟的。两步远,一位老人和儿子争执着,老人要选“刘家旺”,儿子要选“刘顺”。
儿子对父亲提出要求说:“爸,把票给我。”
老人则瞪着眼睛怒说道:“凭什么给你小子!”
那个年轻人急了,不管不顾,硬是夺过去选了“刘顺”的名字。这个年轻人态度坚定必有原因。
俩父子吵过之后引起了骚动,大家交头接耳,说自己的想法,这时台上有人讲话。马副书记坐不住,他冲着台下喊“你们各填各的,抓紧时间”。马副书记讲完话,紧接着有人出来维持秩序,这人是刘永昌。
刘永昌,刘家村村民,四十二岁,无业,父母去世,妻子外地人,比他小十岁,夫妻俩结婚十年未生孩子,一直过着自在的二人生活。刘永昌十年来靠着家业生活,十年后积蓄全部花光,开始借钱。借钱的日子让他的娇妻非常不满,夫妻俩常常闹矛盾,但就在一个月前,刘永昌突然得到了一份工作,这份工作的赐予者是刘明易,刘明易为什么偏偏给他谋工作?这个原因很明显,刘敬堂是刘永昌的父亲,他生前家大业大,做过很多慈善事业,帮助过许多乡邻,他积下的善留给了刘永昌,乡邻们有要报恩的,如果刘永昌去说服,他们不可能不给面子,再则,刘永昌是一个伶牙俐齿、聪明圆滑的人。
刘永昌再次出面了,他走在群人中,用那双犀利的眼睛扫视着每一张选票,当发现还有人没有填写时,就耐心劝说。
刘永昌在处理这类事情上有他的办法,他的心思是细腻的,做得也极其自然。他游走在人群中,像赶集买东西似的,轻松自如。
几位村委会干部坐得时间长了,有些焦躁,尤其是马副书记,他是整个会议的主持人,有很大的压力。王副主任稍微轻松些,他的性格有别于马副书记,不会把一件别人的事放在很高的位置。李、胡两位漠不关心的坐在台上,他们把自己当作局外人,始终冷眼旁观着。
台上除了这四位干部,再没有别人。陈海棠本来要来,但临时接到任务走了,在走之前,他很焦急,一直想着这件事,他委托了刘福水、刘兆祥几位说话有份量的人,他让他们仔细想想到底谁会成为好主任,不用说,他们认同陈海棠的看法,可现场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他们说预测不到。
选举进行到最后,大部分人都已交了,剩下二三十个仍在观望。这是有多艰难?“刘顺”、“刘家旺”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形成鲜明的对比,可他们就是下不了笔。刘福水老人走上前,欲要劝说,刘永昌很不耐烦地敲着桌子。
“你们这是干啥,都忘了吗?”
不知怎的,这句话喝退了几个,他们悄悄退出人群,默默地填写交上了。之后,刘永昌又扫视了一下,又有人走了。
当所有人都交了选票,陈海棠匆匆赶来,他站在村委会门口,有人发现,叫了声“陈主任”,所有人回过头,齐刷刷看向他。
陈海棠未说话,马副书记惊愕的站起来。
“海棠⋯⋯回来了,来,上来坐。”他笑着喊。陈海棠走上台,在他身边坐下,众人的目光追随着移到台上,陈海棠本想说两句,但止住了。
“你给大家说两句。”马副书记说道。
陈海棠说:“不说了,开始吧。”
陈海棠的意思是快点统计选票,而此时的马副书记并不着急,他打开话筒,由感而发的讲述了陈海棠工作成绩,这是他唯一公正客观的一次。讲完,他自己感动了,台下的群众也感动了,有人鼓掌,有人喝彩,也有人怀着愧疚而寻求心里上的安慰。
“你说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对不起陈主任?”有人问。
“应该是吧,他平时对我们多好,有啥好事总想着我们。”一个人回答。
“谁说不是啊!以后他走了,谁来帮我们?”又一个人喃喃道。
刘福水老人就是这片议论声中,他指责他们,说他们刚才选的时候不好好考虑,现在倒开始担心,都是顶个脑瓜没啥用,不想事的。
院子的角落正在统计结果。“会是谁呢?”台下又议论开了。陈海棠匆匆而来悄悄而退,马副书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窃笑。
会议散后,马副书记把刘永昌叫去,他们一同去见刘明易。马副书记汇报情况,刘明易对刘永昌大为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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