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山三终不是做水手的料,就像一个上了釉彩的青花瓷,表面贝壳花纹的质感煞是好看,但一碰就碎。他经冰水一泡,病倒了。先是低烧,慢慢发高烧,身上像炭火一样,虚汗直冒,手一摸滚烫滚烫的。躺在狭窄的船仓里,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软绵绵的,无力动弹了。
一向瞧他不起的水手便说,这家伙看来没救了,扔了吧?扔到水里去喂王八!小船上的老大,一个上了年纪的船梢公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够可怜的了!就看他的造化,能不能撑到岸上去看医生。或者是否有医缘,能否活下来。”山三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快要去见阎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山三又来到了那个温馨的地方,那个曾经让他销魂的吊脚楼,她仍然是那么热情,明亮的水波潋滟般清晰地映出他身影的眸子,漏斗形酒窝似乎漾着水波粼粼的波纹,让人想一个猛子扎进去,变身一条鱼或水鸟,整齐皓白的牙齿像一排嫩嫩的被剥了的葱……其实这些还不足以叫他流连忘返,叫他魂牵梦萦,关键是她身上散发的香气,散发的活力,母性的光辉,这“母性”太有吸引力了,其魅力在于你没法拒绝,没法不神魂颠倒,一个女人兼具母亲、妻子、姐姐或妹妹的角色于一身,就像一朵花,兼具牡丹的天姿国色,桃花的明艳灼灼,丁香的芬芳哀怨,樱花的绚丽灿烂,芍药的雍容大气,你还想怎么样呢?你不想永远躺在她温柔的怀里度过余生吗……
虽然船上上了年纪的人发了话,但水手们私下议论,平素很看不惯或者很讨厌山三的人仍然不死心,他们仍然想把他丢到水里去,或者丢到山里去,让猛禽叼了去,一了百了,眼不见为净。好在船到了目的地,水手们一窝蜂地上了岸,去寻找心上人快活去了,早把山三忘得一干二净。上了年纪的梢公便背山三去看医生。
那上了年纪的郎中眼花耳聋,好在是熟人,打了几十年交道的,无需说话沟通,一看便知。他对山三“望、闻、问、切”一番,翻了翻他的眼皮,他的舌苔,思索了十几秒钟,才字斟句酌地说,看他的脉息,左寸沉数,左关沉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虚而无神,受了惊吓和冷冻而致。有疟疾和伤寒的迹象,他身子很弱,能否好转要看医缘。他不只是身体有病,还有很严重的不为人知的心病,身病与心病双重夹击,不完全是药物能够治好的。“老先生!死马当活马医罢!他很可怜的!尽力救救他吧!”老先生的老花眼镜往下掉了掉,他那双枯竭的失神的呆滞的白多黑少的眼睛往上翻了翻,苦笑着,不置可否。
山三吃了几副中药仍不见好转,一日比一日差,老梢公有些慌了。那天,他在边城小镇上急得团团转,忽然碰着了一个女子,她背着背篓,头戴苗族女孩子高高的银饰帽子,银装素裹,帽子上银白色的双翘牛角栩栩如生,一双眼睛顾盼生辉,一对酒窝笑靥如花,她不是山三几次提起过的吊脚楼上的女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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