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人
前不久,伏夏的母亲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已经去世的消息,我被一震,半晌抠不出一个字来,“您保重身体!”我便匆匆挂了电话。泪水捧都捧不住,脑子里还回响着他的声音——读书人最开心的是什么时候?
当时我对伏夏进行过采访的,本来应保留的采访稿,迷失在我破烂的电脑里了,对伏夏的印象只能从我老旧的记忆抽屉里,去慢慢翻了,不多,却很乱。
对伏夏的初识是印象最深的,那是一个雨晴看武汉天气的季节,一个阴晴的早上,我瞅见了这个样貌很显眼的男孩子。当时图书馆还差几分钟开门,我和几人在外面等着,坐在旁边的草沿上。伏夏那时就像白莲花一样出现,雪白的头发,晶莹亮亮,中间半抹黑色头发点缀颇有些黑暗气息,个子也相当高,但感觉上比我高一点点吧,黑色的背包,左右水杯雨伞标配,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装束,只有鞋底是一抹白色。但关于伏夏的相貌,我真记不得了,真记不得了,就记得我对他说了句,“你好像很帅!”
他倒是不惊:“比你差一点吧~”
“你这头发哪儿染的,有点好看的呀。”
“不是染的,去年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住院了,那段时间没书看,头发自然就白了。”
“别骗我了。”
“没骗你。”
……
就这样简单的搭讪,让我们有了一段很奇妙的时光。
伏夏是个工科生,机械学院的,但他总看着一些心理博弈分析,大数据时代的社会探索,明朝旧事,偶尔也会读一读龙族,冰与火这些小说,甚至我看过他借阅文学少女这样轻小说的记录,电视剧像纸牌屋,他也会给我讲里面的故事。而坐在他对面的我,只会画画规整得不能再规整的图和写写那些书上告诉我是正确的公式。
杂门杂类的阅读习惯让我怀疑他甚至是个侦探家,
他却向我解释道:“我喜欢看啊,你不喜欢吗?真的很好看的这些书,建议你以后好好看看。”
我反问他:“你天天都在图书馆,读这么多书,有人喜欢你吗?”
他顿了顿,:“女生有书好看吗?肯定没有啊!”
对于他这种胡乱曲解我意思的话,我肯定是不能容忍的:“你想多了吧,我的意思是说,你这样容易被孤立的!”
他翻了一页书:“你喜欢我不就够了,但是对不起,像你这种gay我拒绝很多了,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吧!”
他的歪理数不胜数,嘴炮上,我未尝一胜。
后来我记得又一次伏夏拉我去琴台听音乐会,我用我要去陪女朋友的理由愤然拒绝了这种我根本不感兴趣的活动,但这人也颇有些手段,一个电话就把我女朋友安排了。
拿着电话递给我:“她明天没时间了,你怎么说?”
我拗不过他,答应了去听这音乐会。
早上我们坐了很久的车才到琴台,下车后离演出开始还有些时间,他就带我去周边转转,看到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在拉小提琴,这厮看到了两眼放光,跑上去抱着小孩的肩膀问:“你这是什么乐器啊?”
“小习琴!”话都说不顺溜,但还是勉强发对了音的小孩子回答了他。
他回头看看我:“你知道这怎么玩吗?”
我很无奈:“我像是懂乐器的人吗?”
他很得意:“叫你多读点书!”
我默不作声,只是蹲下来,转身对小朋友说:“想听这个大哥哥拉小提琴吗?”
我以为我这手回头望月可以反身将他一军,想好好发泄昨天被他安排的闷气。
“那哥哥就教教你好不好?”他摸了摸小孩子的头,请求他的允许。
小孩子有点畏惧,抱着琴不松手,旁边的爸爸说话了,“音乐是用来分享的,来让哥哥教教你。”
他接过琴开始试音,拿琴还有各种姿势还有模有样,搞得像他学过这乐器似的,就开始拉了一小段,刺耳的很,我看不下去了,“求求你别秀了,你知道花木兰的故事吗?”
“只是试音,别慌,开始了啊!”
急促的琴音瞬间像潮水一样涌来,声音如同昼夜交替,时而晨曦细音不绝,时而傍晚低沉如山,能感受到绝望中蹦出的一点希望,确实拉得好,我也只能送上我的掌声。音毕,他礼貌地把琴还给了男孩儿,向父亲道了谢。他拔下自己头上银白的头发,送给了小男孩,“希望你以后能坚持哦,谢谢你啦!这根头发好好握住,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你说这些这么小的孩子会听得懂吗?”
“会的会的,现在小孩子特别聪明,像我两岁半就开始看小说了。”
“别,你是天才。”
“别人小孩子也是天才啊,对了,我拉的怎么样?”
“真难听!”但不得不承认,事实上真的好听。
“我觉得挺好听的啊,你知道歌名是什么吗?”他兴奋的向我问道。
“Up is down啊,我听过的,别以为我没听过啊。你的小提琴在哪里学的?”
“书上啊,书上写的都有~多看看书就会了,孔子说过,移风易俗,莫善于乐。”
“我不信,这东西不练,怎么可能光看书就会。”
“走啦走啦,音乐会开始了”
听音乐会的途中,我还是想问他,是否小时候学过小提琴,是否真的是从书里面学的。他竖起食指,示意我别说话,最后我也只好作罢。
演出完后,他脸上红彤彤的,喝醉了一样,问我的感受。
我说:“还行吧,也没有想象中会听的睡觉的样子,音乐会还是很有意思的。”
他没接下我的话,静默的走了一段时间,突然停下来对我说:“当时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是从哪里学的吗?我真是从书里面学的!”坚定的眼神,没有丝毫的闪烁,脸依旧红红的。即使他如此坚定的回答,但我并不信。我又反问自己,自己不信为什么还要问第二遍,可能我是从某种意义上真相信了吧,这是个读书的人,也许真有可能吧。
还记得一段的故事忘记了开头,只记得我们讨论的主题是开心,他说:“你们这些简单的人,读书少的人,想要开心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女孩子的甜食,男孩子的足球,让不开心→开心这个状态改变的方程式成立的条件太多了,太容易了。”说着在他自己的草稿纸上写了这样一个“化学方程式”,列举了许多个“催化剂”。
我觉得自己被别人说得如此肤浅很生气,反驳道:“那你是怎么定义开心和不开心的界限的呢?”
“很简单吧,你笑了说明你开心啊!”
“那为什么那么多人高兴的时候会哭,他们那个时候不快乐吗?”
“我说的笑是外向表现的一种形式吧,其实开不开心每个人心里都知道吧,人类在相互理解的过程中,会得到相同的结果的,因为人很聪明!你我都是正态分布那后面的0.3%。”
“很多情况下,两个人是无法相互理解的,就像你我现在这样。”
“那就多看点书吧,即时理解大多情况下都很难发生,这需要时间和空间去给我们答案。”
“那我是普通人,寻快乐很简单,那自命为读书人的你,怎么说?”
“读书人想要开心很难吧,我把这个问题留给你,你觉得读书人因为什么会开心?”
我一时竟答不上来,只好让步,“我好好想想。”
不知不觉我心里浮现出这样的一个答案,【文字是读书人唯一的娱乐方式,游戏是读书人的唯一社交手段】,但是读书人的快乐到底在哪?我还是不大明白。我打电话问过去,过了很久才有人接,我问他:“伏夏,你觉得这样是不是对的,【文字是读书人唯一的娱乐方式,游戏是读书人的唯一社交手段。】”其实这并不算读书人的快乐所在,我只是想抛砖引玉,看他怎么想的。
但我并没有得到答复,电话通了很久,之隐约听到了一声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后来得知他被车撞了,我以为没太大的事,第二天我去校医院找他,没找到,打了他电话,是母亲接的,说是已经到北京治疗去了,我心一沉,出了大事。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只能默自祈祷,读书人安康。
在得知伏夏去世后,挂电话的瞬间我明白了他所说的读书人很难快乐的缘由了。读书人要开心其实也很简单,有人理解读书人就够了,但是正如他所说的,即时的理解很难,理解需要很长的时间跨度才能缩小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才能去理解,而我,用了两年的时间,在他一直躺在医院的这段日子里,才能理解,伏夏他当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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