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父亲

作者: 三棱镜 | 来源:发表于2022-01-24 00:16 被阅读0次

    【文字家园】年轮故事征文大赛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徐再思《水仙子·夜雨》

    夜越寂静,人越清醒。

    昨天,父亲打来电话说,一头羊去掉了肥肉和一头猪的肋排烤干后寄过去了,我应乎了下,没有多说什么,说多了怕他不高兴。

    这两年没有回家过年,父亲每年都在新疆买羊肉和猪排,用材火烤成八成干,然后快递到杭州。

    每次都叫父母别寄了,一是邮费很贵,二来他能年纪大了买肉烤肉很麻烦。母亲很好说,但父亲总是很坚持。

    他说,肉都是从邻居家买的,品质可靠、口感好;烤干的肉吃着才有过年的味道,才有家里的味道。

    父亲自有他的道理。

    父亲是一个淳朴的农民,他读过高中,当过教师,做过货郎,最后转为一位农民。在那个贫困的年代,用自己的双手养活了我们一家五口人。


    开荒

    记得我五岁那年,父亲带着我们一家人去上山开荒、烧灰。父亲指着一大片山坡说:“这一片地挖下来,种的洋芋能够我们吃大半年的”,我们兄弟三不信。

    嘀咕着:“这么大片什么时候才能挖完”。

    他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还给我们讲愚公移山的故事,我们听的半信半疑。

    那后来,父亲每天早出晚归。

    过了十几天后,父亲带着我们去山里,那片坡果真挖了下来,连续两天我们烧成了八眼大灰,着了三天三夜。

    当年的洋芋长的跟菜瓜一样大,装满了整个地窖。父亲拉着骡子驼了两大筐去集市,换了十几块钱。

    从集市回来的当晚,父亲不但买了一斤豆腐,还给我们每人买了两颗洋糖。更没想到的是从不吃糖的爸妈,那次他们每人也吃了一颗。

    那晚的糖,甜了好几天。


    买柴火

    在城里读中学的时候,住不起校,吃不起食堂。住在校外租的单间房中,早上吃家里送来的馒头,中饭和晚饭放学后自己做。

    父亲每周来给我送一次馒头,顺便给我买烧饭的柴火。

    有一次中午下课回来,父亲说:“走我们去给你买柴火,买了柴火爸爸带你下馆子。”

    我表示很开心,跟他出了房东的大门,看见他借来的一辆架子车。

    我说:“爸,不租车吗?”

    “不了,今天不去林场买柴。”

    “那去哪里买?”我问。

    “我找到个既便宜还近的地方。”他说。

    “哪里?”我问。

    “这条路向前5里路不到的地方,有个锯木厂,里面很多废料,比林场那边的柴便宜还好烧。”他说。

    于是拉着车跟他去了锯木厂,到锯木厂一看,堆在旁边的废料果然都是烧火的好柴。

    我们装了满满一车,父亲还往上堆,我说太多了拉不动。父亲说,“我们拉慢点可以的。难得遇到,下次来可能被别人买走了。”

    于是装了平车的四倍高,轮胎都扁了一半。爸爸负责前面出力拉,我负责后面往下压,保持平衡,这样拉的不费力。

    回来的路上,有个40多度10米左右的坡道。

    快到坡道的时候,父亲指着路旁的石头说:“上坡不用压了,你去把那个石头抱着,我们到坡中间的时候休息,好用石头垫轮胎。”

    我抱了石头,紧跟车后,随时准备垫轮胎。

    走到斜坡一半的时候,我说:“爸爸,坡过一半了不休息吗?”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石头扔了吧。我们一口气拉到顶再休息。”他喘着气说。

    我扔了石头,从侧面去帮拉。

    看到他胳膊上肌肉鼓起,爆出青筋,汗水从黝黑的胳膊肘顺流而下,汇聚在手掌,湿了车的拉杆。额头豆大的汗水往下直掉。

    将柴拉到房前,卸货还车后,跟父亲去了街上最有名的面馆。

    到了面馆,父亲问我吃什么,我说:“清汤牛肉面就好。”

    “今天吃个好的。”父亲说。

    “那我可以吃红烧牛肉炒面吗?”我问。

    “可以。”他说。

    等服务员端上来的时候,他的尽是清汤牛肉面。

    顿时我鼻子酸了起来,一股气流到了胸口又压了下去。觉得今天吃上了盼望已久的面,然而并没有那么好吃。

    父亲看出了我的情绪,解释说:“来的路上我吃过馍馍了,不是很饿。刚拉过车,有点渴,这个清汤好的很。……你赶紧吃,下午还上课呢。”

    吃完饭后,父亲说:“这五块钱你拿着,嘴馋了,喝个鸡肉冻冻儿什么的。”

    “上次给我的还剩一块呢。”我说。

    “拿着,今天我们一起省了15块呢,5块我们吃饭了,还有10块,你和弟弟每人5块。”

    于是我拿了钱。他接着说,“你自己去上学,爸爸要早点赶路,月初的夜黑的很,晚了不好走。”

    我说:“嗯……”。

    我还有话没说完,他便转头离去。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父亲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


    移民

    我上中学第二学期的那一年,乡里下政策通知,要移民新疆,村支书召集全村人员开动员大会。

    那天晚上父亲回来很晚,我们几个都已经睡了。模糊听到母亲在哭啼,并非常委屈地低声跟父亲说话。

    “你们兄弟三个,为啥是我们家去?”

    “又不是什么坏事,那边地大物博,听说给很多地,能挣上钱。”父亲说。

    “你想想看,我们现在一家人就八分自留地,大多数都是自己挖的。三个娃,老大要娶媳妇,老二老三上中学上大学,就这点地,没啥奔头。本来想着出去打工,还天天见不到你们,现在机会来了,车票全免,到新疆分房分地有啥不好的。”

    父亲接着说:“退一万步讲,如果真不好,我们去了再回来就是了,有我在你怕什么。”

    “那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母亲讲。

    “一块去的人以后都是亲人啊。”父亲说。

    “那不一样。你想,祖先的坟头你带的走吗。”母亲说。

    “你说的我都想过了,反正就是想家。挣到钱了我们一年回一次都可以。”

    “那挣不到钱了呢?”

    “挣不到,就直接回来不去了。”

    “那我们房子和地怎么办?”

    “地叫弟弟种,给我们点租金,房子叫俺娘来住,常烧烧火,有烟火气就没事。”

    “……”

    那晚他们聊了很久,父亲说服了母亲,然后要主动报名参加移民。

    其实,移民这件事村里人都不愿意的,老支书没办法,就让家里有三兄弟的必须去一户,至于谁家去,老支书帮忙给三家抽签。

    父亲那一辈在家里有三个弟兄,父亲是老二,也只有父亲读过高中,所以父亲选择了主动报名。

    三天后,我们家去新疆的消息,传遍了所有亲戚。都来家里看望,拿的东西堆了一桌子,有鸡蛋、挂面、方便面、火腿肠,还有人拿了腊肉和猪腿。

    母亲每见一个女人就哭一次。那几天父亲每日晚上都做母亲的思想工作。

    我和弟弟没觉得难过,反而觉得非常开心,因为有很多好吃的。

    5天后乡里来了卡车,载着行李和我们的亲人与我们一起到乡里,参加乡里组织的新疆移民欢送会。

    从乡镇政府门口延绵1公里多的道路两边,插满了彩旗,挤满了人群,拉着横幅,敲锣打鼓,阵势浩大。

    我们从大卡车下来,换了中巴车,在乡领导一番讲话后,车队缓缓驶向远方。

    到新疆后,一住就是20多年,偶尔也会回去看看老家的亲戚,那里的山,那里的水,还有那里的老房子。可从来没人说要再搬回老家去。

    多年以后,舅舅、叔叔他们总说父亲当年的睿智和果断,选择了去新疆过上了好生活。父亲总是说,“穷则思变么,被逼的。如果再来一次还是会那么选择的。”

    ……

    窗外的雨滴声,越拉越长。

    父亲就像小区里最老的那棵梧桐树一样,任凭风吹雨打,历经岁月沧桑。随时间流逝,条条皱纹就像梧桐的年轮一样深深地刻在父亲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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