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架

孔小枳说，她记忆中的葡萄是酸的，很酸很酸。

从孔小枳懂事起，院子里的葡萄架每年都会茂绿成荫，不久就会长出嫩绿的小葡萄，一串串地慢慢长大成一个倒三角。

孔小倚是孔小枳最好的朋友，用如今的话说就是闺蜜。因为名字很像很多人都以为她们俩是亲姐妹，因为身高体型很像让很多人都误以为她们俩是双胞胎姐妹。

听说在一起久了的人会长得相像，皮肤有记忆的功能，把对方模仿成自己的部分。

葡萄还未完全成熟，孔小枳就拉上孔小倚，鬼鬼祟祟地把脚垫在拖拉机后顶棚上，伸手就能够到葡萄。孔小枳负责摘孔小倚负责望风，生怕被孔爸爸骂。

其实俩人完全没这个必要，因为最后还是会被骂到狗血淋头。

藤上有几颗葡萄孔爸爸的心比镜还明，他之所以要骂，不过是觉得葡萄未成熟透，还很酸，俩娃娃年纪又小，怕她俩酸坏牙齿罢了。

这头刚酸着牙齿挨完骂，那头孔小枳就像只脱缰绳的小野马，拉着自己的小姐妹孔小倚去山地上灌蛐蛐。

大人们都挺好奇的，一个小辣椒一个小甜椒居然能和谐地相处长大。好动的孔小枳和安静的孔小倚真真切切地示范了什么叫做互补，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为，一快一慢就这样和平地长成大姑娘。

长大后的俩人依旧像连体婴般腻歪在一起。上高中，也总是一个先去食堂把另外一个的饭盒打满，然后边聊天边把菜相互分着吃。

孔小枳是行动派，做事雷厉风行，但却是起床困难户，孔小倚要费尽心思帮她瞒过老师的晨会点名。而孔小倚是温和派，做事喜欢一板一眼按规矩来，像体育课这种高难度课程也只有让孔小枳来代替。

有时她们也会争吵，吵的时候面红耳赤，让旁人分分钟钟担心两人会不会闹掰，结果一觉睡醒，两人就挽着手有说有笑地恢复到教学楼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

这种平衡的前提是两人的心都没有倾斜，而那个斩断这种微妙平衡的恰恰是两人都没预料到的情愫。

元林杰，这个拥有着偶像剧名字的阳光大男孩，以他出色的外形条件，他的生活也差不多偶像剧化。

从见到元林杰的第一眼起孔小枳就喜欢上他，明明白白大大方方地告诉了孔小倚她坠入爱河，爱情的伊始源于一种懵懂的感觉，冷不防地让一见钟情把自己弄得晕头转向。

喜欢的感觉很美好，静静地看着那个喜欢的人，走他走过的路，捡起掉落在他身上的叶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藏。孔小枳并没有恋爱的经验，所以用“从哥们做起”这样的下下策。

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然而这种感觉同时出现在三个人身上，那原本平衡的天平就会晃来晃去。

孔小倚并没有告诉孔小枳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一个叫元林杰的男生，从他帮助她捡起撞撒一地的书册开始，两小无猜的感情里就有了不能彼此吐露的秘密。

渐渐的，“我们”被拆分为各自，等某天对方的消息传来，孔小枳才发现，自认为非常要好的姐妹与自己对其有好感的男生谈恋爱了，之后却反过来害怕你会介入他们的感情中，然后将你踢出姐妹圈外。曾经说好了要当彼此的伴娘，说好了婚礼绝不能缺席。可到最后，她结婚的消息你只能从别人的嘴里听说，而婚礼早已散席。

再相见，孔小倚对孔小枳说，你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凭什么我就得听你的，任你摆布。我现在我和爱的人结婚了，你已经出局。

孔小枳将低垂的头抬起，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然后说，认识这么多年，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竟是这样的人。现在，我只有一句话，在成为情敌之前，我们首先是朋友。

可笑的是多年的姐妹情竟然如此，就像那年孔小枳看到父亲在院子里将生锈的葡萄架子拆卸下，仅轻轻一掰就断了。

修补不回的情感就像那葡萄根离开土壤，人离开阳光，终归要灭亡。那暗地里滋长的恨意摧毁了曾经坚固过的情谊，手一挥，转身便是永不再相见。

她们的情谊并不是败给时间，只不过是败给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