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小麗

第八章  逃跑的媳妇儿（上）

01

三朝回门过后，小刚跟来娣回到县城继续打工，身后还跟了一个超级电灯泡——齐冠宇。小刚本不愿带冠宇一起出来，自己刚跟媳妇儿结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身边总跟着个电灯泡，想偷偷跟媳妇儿亲热一下还得提防着。谁知这小子认准了他，像跟屁虫一样走哪跟哪，再加上齐二叔也亲自上门请求，只得无奈答应。

冠宇才不管那么多，17年来第一次脱离父母控制，在县城里，他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新鲜，一下班就到处瞎逛，东瞅瞅西看看，恨不得多生出两只眼来。

这日，他正在手机卖场转悠，打算让老爸给自己也买一款手机，却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正在卖场里打扫卫生。跟小刚一打听，原来是阿兰姐的妈——翠花婶子，她10年前跑了以后一直没有消息，却原来就在这里呢。

这件事在当时可是轰动一时呢，虽然那时冠宇才刚上二年级，什么都不懂，但每次经过三婶门前，常听那帮闲人们在背后议论，说这翠花婶子不知好歹，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放着好日子不过；说她不守妇道，没有好下场等等。

02

这翠花说起来也是个苦命的女人。

她所在的村庄，在县里来说，是离佥村最远的，叫甜甘村。

在她15岁那年，父母出意外双双亡故，只剩下她与哥哥孙山相依为命。

兄妹俩本来感情还好，可是自从哥哥娶了媳妇儿，一切都变得不同了。新嫂子赵香是个泼辣的，再加上孙山木讷懦弱，家里渐渐由赵香作主。

新嫂子处处看她不顺眼，不是嫌她饭吃得多，就是嫌她活做得少，她渐渐成了多余的人。

为了多赚点儿钱，也为了不与嫂子在一个屋檐下起冲突，让哥哥为难，她来到县城打工，认识了同一个工厂的娥姐。

娥姐比她大10来岁，是佥村的媳妇儿。

娥姐心眼好，看她孤苦无依，经常私下里帮助她，让她更快上手。

在她快17岁的时候，娥姐热心地给她说媒，出于对娥姐的信任，再加上对方态度还好，未来婆婆更是个和善的。

翠花妈在世时，常对翠花说，找婆家要先看婆婆，如果婆婆不好，男人对自己再好也白搭。这是妈妈的经验之谈，她一直记在心里。

刚见过两次面，三个月后，17岁的翠花，嫁给了佥村的王建利。

彩礼给了嫂子，这时候嫂子的脸上，才对她露出自认识以来第一个微笑，亲切地搂着她，给她讲新媳妇儿洞房夜需要做的事情。

那露骨的话让翠花羞红了脸，却又有些期待。

03

那时候的彩礼，并没有现在这么吓人，所以王家并没有伤筋动骨。

洞房花烛夜，一个女孩迈向女人的开始。

新房里，婚床上，建利对她极尽温柔。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手忙脚乱。她也想像嫂子教给的那样，主动一点儿，热情一点儿，可是女孩子特有的娇羞，让她只顾羞红了脸，闭着眼，任这个还不算男人的男孩，在自己身上探索。

新婚的感觉是甜蜜的，虽然新婚夜带给她的只有疼痛的回忆，可是身边男人的拥抱，让她忘记痛楚，只感觉自己的心终于凑成了一个圆。

刚嫁过来，王家人对她真算不错，婆婆和善，可怜她这么小没了父母，把她当亲闺女一样。建利对她也好，媳妇儿长媳妇儿短的，让她终于又体会到了家的温暖。

唯一让她别扭的是公公，整日阴沉着脸，好像别人都欠他二百块钱似的。公公就像这个家的大家长般，家里所有人都得听他的，连婆婆也是，不敢说半个不字，稍有不如意就换来拳脚相加，她好几次都撞见，私下关心婆婆，婆婆只说：“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哎，这还算好点儿了，年纪大了脾气也小点儿了。俺们女人哪，不就是要伺候好男人么。”这话让她听着别扭，可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她想起，自己妈好像也这么说过。

有一次，她无意中听见公公对婆婆说：“你这么伺候她作啥，屁股那么小，肯定生不出小子！”

04

三个月后，还处于新婚期的翠花怀孕了。

这下她更是享受到了女王般待遇，王建利跟前跟后，像随从一般，翠花出个门他都扶着，生怕出什么闪失，让佥村婆娘们撇嘴不已，暗笑建利没见过女人生孩子似的。

跟翠花差不多大的媳妇们，嘴上说着矫情，心里却暗暗嫉妒，谁不希望自家男人能多宠着自己呢。

“翠花，你说你这肚子里是小子，还是丫头片子咧？俺做梦都梦到是大胖小子，俺家就俺一个儿子，俺娘生了俺就再也不能生咧。你说女人不能生孩子，还能叫女人么，所以俺爹那样对俺娘，俺娘屁都不敢放一个。”

“翠花，你可得给俺生个儿子咧，俺爹说，丫头是别人家的，早晚要走，小子才是自个儿家的种咧。”

王建利经常在两人独处时这样说，正沉浸在幸福中的翠花，并没有多想这几句话的意思，她以为，建利是不同的，这么长时间，他并没有像公公对待婆婆一样，对待她，还这么疼她，她相像不出他变成公公的样子。

等到肚子渐渐大起来，村里人也说，看这形状肯定是个小子，这让王建利更加得意，对翠花也更殷勤。

05

翠花一直以为，她会这么幸福一辈子，有和善的婆婆，有疼自己的男人，再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她就是佥村最幸福的媳妇儿。

可是这一切都在女儿降生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当接生婆宣告是女孩儿时，刚经历了一场奋战的翠花，只听到外间屋里“嘭”的一声巨响，似乎门都被摔下来了，王建利说了声“晦气”夺门而去；公公使劲敲着桌子，大声咒骂：“丫头片子，赔钱货！俺说啥来着，她生不出小子！……”

只有婆婆，默默地进来，帮她收拾干净，帮她把孩子裹在襁褓里。

翠花的泪慢慢溢出眼角，一颗两颗，汇成一条小河，很快把枕巾都湿透了。

她一直以为的幸福，刹那间破碎，仅仅是因为她生了个女儿。她望着裹在襁褓里皱巴巴的闺女，内心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作为母亲，她是爱孩子的，这个小东西在自己的肚子里，待了将近十个月的时间，它陪伴着她，她也感受着它在肚子里的跳动，期待着它降临的这一天。

可是，也是因为这个小东西，她的男人，连进门看她一眼都不愿意，公公在外面不停的咒骂。只有婆婆关心她们，可是有什么用呢，婆婆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你个死老婆子，还伺候她作啥！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死了算了！”

婆婆的手一哆嗦，可是仍小心的照顾着刚刚降生的女婴。

“花呀，你别放心上，你公公就是嘴巴臭一点儿。你先歇一歇，俺去给你熬点儿小米汤，煮几个鸡蛋。”

翠花仿佛没听到婆婆的话，她怔怔地望着屋顶，眼神空洞。

06

翠花绝望了。

她所有的梦，所有的幸福都破灭了，连一丝幻想都不给她留。

她转身面向身边襁褓中那小小的脸，缓缓伸出手，手指慢慢环上婴儿脆弱的脖颈，收紧，再收紧……

“啪”——瓷碗落地的声音让翠花猛地惊醒，看到小东西涨红的小脸，她触电似地把手缩回，紧盯着自己的右手，她不敢相信，自己在做什么？怎么会这么恶毒！

她趴在枕头上嚎啕大哭，是后悔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也是哭自己的不幸。

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的小东西，仿佛感受到了妈妈的痛苦一般，也哇哇大哭起来。母女俩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回响在佥村的上空。

天阴沉沉没有一丝光亮。

整整一个月，王建利借口工作忙，没有回家，更没有只言片语捎回来。

月子里，她没有像别的女人一样，躺在床上享受男人的照顾，家人的伺候，尿布要自己洗，饭要自己做，她都咬牙忍着。

婆婆想要帮她也被公公阻止。

“连个小子都生不出来，再不干点儿活，咱家把她娶回来有啥用，当菩萨娘娘供着好看么！”

婆婆不敢违背公公的话，只好帮她多看着点儿孩子，好让她能少受点儿苦。

简书大学堂无戒90天挑战训练营第31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