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女人

因为是女人

从去年年底那个新政策一出来，我就头皮发麻，果然我并没有杞人忧天。

我洗澡出来，看着镜子里自己臃肿的身体，还有肚子上蜿蜒的伤疤，不由得叹了口气——即便再生一个孩子，对我的身材和伤疤又有什么影响呢？不过是继续这样臃肿，在原有的伤疤上再开刀、再缝合。

这样想着，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自暴自弃，难道就因为我生过一个孩子，就对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妥协了么？

“芸芸啊，洗完了么？妈快憋不住了。”

卫生间门外的人影来回晃动，高喊着我的名字。我迅速套好胸罩、内裤和睡衣，把地板的水渍擦干。“马上好啊，已经洗完了。”

等我打开卫生间的门，婆婆已经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我臃肿的身躯和婆婆差点在门口卡住，我赶紧提气收腹。

刚出来，妮妮就冲到我的怀里：“妈妈——”妮妮这次病好了变得分外粘人。

我弯腰卡住她的咯吱窝一下将她抱在怀里，温暖柔软的小身体让我把一早的倦意全部扫光。

妮妮一岁半了，正是什么都喜欢学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常为她突然冒出来的一句意外之语而感到惊喜。

“妈妈该减肥了。”妮妮说道。

我笑了笑，摸着她的小脑袋：“妈妈会努力的！”

这是前一段时间她断奶之后我一直念叨的事情，居然被她记住了。

没想到刚关注卫生间门的婆婆听见了，低声喝道：“年纪轻轻减什么肥，减了肥怎么生二胎？”

又是二胎！

我愣了一下，没有接话。

之前已经出台单独二胎的政策，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没有形成什么大的风气，去年年底国家彻底放开了二胎，周围80年代前后出生的父母，已经有不少开始备孕的。

周围有了氛围，妮妮也一岁多了，婆婆坐不住了，挑准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都要说说二胎的事。就连一直在老家治病的妈妈也经常在电话中聊及此事。我好像被包围了。

妮妮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我的不爽，仍旧一边往我怀里钻一边没有原因的“咯咯”笑着。

大概是妮妮的声音太高了，老公终于被吵得从床上爬了起来。

我们家的周末就这样开始了。

“妮妮你看，爸爸起来了。”我在妮妮耳边说道，“走，我们去看看爸爸。”我边说边抱着妮妮走进卧室。

老公看到妮妮，惺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来，妮妮，让爸爸用胡子扎扎。”

本来妮妮圆滚滚的小身子正像他爬过去，听他这么一说：“爸爸坏。”她刚想重新爬到我身上来，可是被老公长臂一捞，抱进了被窝里。

看着他俩闹腾，我淡淡笑了，我知道，老公只有在看见妮妮的时候才最开心，即使假期在家，他也只有看到妮妮时候会露出那种笑容。我也可以理解，就连我自己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的时候，都笑不出来呢。

——本来决心断奶之后要好好减肥的。

我刚怀妮妮时候，妈妈身体状况忽然变差，之后就一直在老家治病，婆婆听说后二话没说就来我家全职照顾我，整天嫌弃我吃的少，每天除了三顿饭以外，如果我不吃掉两颗鸡蛋、一个苹果、三颗核桃、一杯酸奶，她们一定会生气、唠叨，直到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去。

我的整个孕期几乎没有反胃，吃东西其实还正常，只是每天都要吃这么多，我真有些困难。可是我就是这么吃了9个多月。备孕期我就从103斤到了120斤，后来又从刚怀孕的120斤长到了生产前的156斤。

没想到妮妮在肚子里长得太大，我骨盆小，最终没能顺产，肚子上挨了一刀。

我生完妮妮，哺乳期持续了将近一年半，体重一直维持在140多斤，我做梦都在恢复到生孩子之前的样子。如果现在再生一个，以我140斤的体重基数，还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婆婆从卫生间里出来，进卧室一把来开窗帘，催促老公：“太阳晒屁股啦，快带着妮妮起来吃早饭。”说着，她抱起妮妮，“妮妮跟奶奶去洗漱，然后咱们吃小蛋糕。”

“小蛋糕，好吃！”妮妮一听，喜笑颜开。

婆婆一边给妮妮洗手，一边问道：“妮妮呀，你想不想要个小弟弟或小妹妹啊？”

“小弟弟？小妹妹？”妮妮好像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有了小弟弟小妹妹就有人跟妮妮玩了啊。”

“想！小弟弟小妹妹！”

听了妮妮的回答，婆婆满意的露出了微笑。

我捅了捅正在穿衣服的老公，低声说：“你劝劝你妈，咱们现在没有生二胎的条件啊，还是说，你妈重男轻女，想要孙子？”

老公回头瞪了我一眼：“净瞎说，我妈要是重男轻女，这么大年纪还来费劲帮忙带妮妮？”

“就说嘛，这政策虽然出来了，光说是让生二胎，又没说生了给补贴，也没说生了做妈妈的可以专职在家带孩子。将来生了二胎，你妈还得辛苦，我妈这病已经拖了两年了，也没见好。带妮妮就全凭你妈，她也不容易，还再让她带一个？”

看来我的话说到他心里了，他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咱们没法带孩子，多生一个就是给老人多一些负担。”

我一看老公这口吻，顺势说：“我一直想换份工作，前一段时间开始投了好几个简历，这关键时刻也不能怀孕。”

他点点头：“我知道，你现在这个工作和你专业既不对口，工资又低，早该换个了，现在妮妮大点了，你多关注关注，有面试的就去试试。我妈那边，我抽空跟她解释，你别嫌她唠叨。”

有了老公这句话，我心里舒服了不少，至少我还有一个同盟军。

晚上我把妮妮哄得睡着了，老公在我耳边说道：“芸芸啊，其实你想想啊，还是两个孩子好，将来妮妮也有个伴嘛，不然我们不在了，妮妮在这世上就没亲人了。”

我白了他一眼，知道他耳根子软，肯定又被婆婆说服了，倒戈过来做我的工作。可是卧室里黑灯瞎火，他也看不到我的白眼。

“又是听你妈说啥了吧？”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他还跟我装腔作势，“我妈也是为了咱们好，别说两个，她说即使十个她都不嫌累。你看咱们这一代，父母都想生两个，政策不允许啊，他们多遗憾呢，我妈这么说其实也是不希望我们将来遗憾。”

“我不会遗憾，行了吧？我们也都是独生子女，照样茁壮成长呢。我们可以，妮妮就不可以？再说了，将来妮妮长大结了婚，即使我们不在了，她也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怎么能说她就没亲人了？再说，当初我为了喂奶方便，换了现在的工作，现在好不容易她不用吃奶了，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减肥和换工作！”

“媳妇，我知道你生个孩子有多艰难，付出了也很多，我比谁也希望你在事业上有成就，可是工作的事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现在工作多难找，即使找到了，能有事业单位轻松么？”老公说着，用胳膊环住了我颇为壮观的腰身，“你第一胎剖腹，二胎顺产的几率也要小很多，说不准还得一次手术——”

听老公这么一说，我心软了不少，毕竟老公还是记着我的付出与不易。

“所以啊，老公，你难道不想我变回刚结婚时候苗条的样子么？”

“想啊，可是难道我会因为你现在没有过去瘦而嫌弃你么？”

“哼，我觉得现在你就是嫌我胖，整天就抱着妮妮玩，都不看我。”说着，我鼻子一酸都要掉下泪来。

“怎么会呢？”老公又往紧抱了抱我，“你说有了妮妮，我总不能晾着她吧？以前不管什么时候都陪着你，那是因为只有我们两人，照这么说，现在关心妮妮也比关心我多多了。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妮妮计较呢？”

老公好像说的也有点道理，可能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了。就拿我来说，有妮妮之前，我每天晚上都会帮加班的老公做好宵夜，热好洗澡水，等都收拾停当了，我俩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视，不管我喜不喜欢的电视，我都坐在老公旁边粘着他。

自从怀了妮妮，我一次饭都没有做过，等到妮妮出生，我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妮妮身上，看她是不是撒尿了，看她有没有吐奶，像上周妮妮病了，我急得几晚上没睡觉，哪还顾得上加班回来的老公，有时候老公跟我说话，要连说三次我才听得到他说什么。

这样的我，老公不是一次都没有抱怨过么？

我下意识的将脑袋往老公怀里蹭了蹭，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周一到单位我忽然发现原来单位的女同事们已经有好几个都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了，之前居然没怎么注意到。

我默默的数了一下，居然有三人，大家还真是响应号召呢。

胳膊被人轻轻掐了一下，回头看原来是办公室的王月，她年纪跟我差不多，孩子也跟妮妮差不多，平时我俩走得很近。

“上午领导要开会。”她低声在我耳边说。

“大会？”

她摇摇头：“就几个领导，据说要一致通过这个——”说着神神秘秘的给我晃了晃手中的文件。

我一瞥，大概是针对二胎的，产假怎么休、陪产假怎么休，津贴怎么发。

“看见没？”她把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看到上面赫然有一条内容是：女职员在计划生育之前三个月要报告领导，以便工作统筹安排。

就在我刚看完最后一个字时，王月立刻合上文件，悄悄跟我说：“你知道就行了，可别跟别人说。估计下周就要昭告天下了。”

我知道肯定是领导看见单位里忽然一下子多了好几个孕妇心里不满，所以弄这么一出来整人。为什么我觉得是整人，就是哪有怀孕计划那么准的？意外怀孕算什么？

虽然这规定并为指明不要生育或不要生二胎，最起码是有这个潜在的目的性。

我虽然没打算生二胎，但是即使生也不会傻到去打报告说我要生孩子了，这难道不是和报告说我从某天起要频繁有规律的和老公进行床上运动么？说不定还会被多事的大妈们从我的月经时间推测出我的排卵期，然后每到排卵期那几天，大家就对我晚上的计划了然于胸。

太可怕了，我知道这个奇葩的规定就是一个阴谋，就是要让你不好意思，然后推迟生一胎，放弃生二胎。

我快步走回办公室，同办公室的同事除了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姑娘燕宁外还有一个快退休的大爷老于。燕宁大概去楼下打水了，而老于已经泡上了热气腾腾的茶水，见我进屋，一抬头，我看到上嘴唇还沾了一片茶叶。

“白芸来啦！”他一边说，一边指着我的办公桌，“一大早科长来把文件放你桌上了，说PPT明天要用，领导明天一早去市里参加年中工作汇报。”

我应了一声，看了看桌上果然有一份大概有十页的稿子，这样的稿子做成一个普通的PPT，少说也得大半天，再加上用一些素材，做一些效果，一天的时间也挺紧张。

我们办公室号称宣传科，但是除了科长外，就只有我和老于、燕宁三人，燕宁是今年的应届生，参加统一考试进入了我们单位，但每天主要干的是跑腿的活；老于连电脑都不会用，每天的任务就是喝茶看报接电话；我因为以前是学设计的，但我也只是个做PPT的。有以前的同学现在职业做PPT，一个PPT的技术含量极高，报酬足有两万元，而我在这个单位，PPT要求分外低，我甚至连动画都不需要加——因为领导不会操作——以至于我们同样做PPT的人，身价相差巨大。

因此我一直抱着生完妮妮就一定要换工作的志向，我不期待这也能一个PPT赚两万，只是希望我能充分发挥自己所学，而不是为领导罗列一些文字和图片。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屏幕上出现一个陌生的号码，我连忙抓起手机冲到楼道尽头的小阳台上。

“喂，您好。”

“您好，我们这边是金星艺术设计公司，请问是白芸小姐么？”电话那边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对，我是。”自从我投简历的半个月来，陆续已有几家相关的公司给我打电话，有的是那种只有三五个人的小工作室，有的是面试时间我没赶上，但这个叫金星的公司是我拜托一个在金星上班的同学推荐我的，这个公司主要做室内设计很有行业经验，我特别希望能到这个公司上班。

“您好，您的简历已通过了我们的筛选，本周末有一个统一的面试，请问您方便参加么？”

我心里激动，毫不犹豫的就说：“没问题，可以的！”

“那好，稍后我会将公司地址和面试时间发至您邮箱，请注意查收。”

我回到办公室一边做PPT，一边不停的关注邮箱，中午下班前，我收到了面试通知。我心里暗暗激动，但忍着没跟老公说，想着如果通过了面试给他一个惊喜。

“芸姐——”燕宁悉悉索索走到我跟前，我连忙把邮箱页面关掉。

不过她似乎根本没有看到我的电脑屏幕，微微皱着眉头低声说道：“芸姐，你有卫生巾么？我忽然来那个了……”

“有。”我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塞在她手里，“快去吧。”

“谢谢芸姐。”她感激的道了谢，一路小跑去了厕所。

我看着抽屉里的卫生巾忽然愣住，我有一段时间没来例假了吧。

我连忙拿起日历翻了翻，死活想不起上次是哪天，绞尽脑汁，似乎想到那天我和老公带着妮妮去了超市，因为那个周末婆婆回了趟老家……那也就是说是4月24日吧，可是今天都5月30日了，我的例假一向比较准，顶多也就是前后差三天，这段时间忙着给妮妮瞧病，竟然忘了日子。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果然是粉粉的两条线，我脑子里“嗡”的一声，都不知道门外的妮妮喊了我几声我才听到。

我赶忙把用来盛尿的容器和试纸压进了垃圾桶深处，又特地撕了些卫生纸团成团，故作随意的盖在最上面，若无其事的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妮妮今天买了好吃的酸奶，说非要和妈妈一起分享。是不是呀妮妮？”婆婆走过了弯着腰看着卫生间门口催促我的女儿。

妮妮重重的点了点头：“跟妈妈一起吃。”

我心里一阵暖流涌上来，女儿果然是小棉袄，一点错都没有，才这么大点就惦记着妈妈。我不禁想：“也不知道现在肚子里的是男孩女孩？”

好多朋友第一胎生了女儿，都说大可放心生第二胎，儿女双全更好，即使两个女儿，也是两个小棉袄。可是第一胎生了儿子的就战战兢兢的，生怕再生一个讨债鬼。

可是，我想这些干什么呢？我又不想要二胎。

我甩甩头，抱起妮妮：“妮妮的酸奶呢？”

她圆圆的小手举起来，手里拿着一个酸奶，还没开封，上面的一层封纸被她咬得乱七八糟。

“妮妮不要用牙咬，不卫生，撕不开可以叫妈妈或者奶奶帮忙。”

妮妮点了点头，可是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全部心思都在吃酸奶上，死死盯着到了我手里的酸奶：“妈妈，打开！打开！”

我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得好笑，这么馋，亏她可以忍到等我一起吃。

小小一罐酸奶，我没舍得多吃，只舔了一小口，就跟妮妮说妈妈吃饱了，剩下的妮妮埋头苦吃。听到老公下班进家的声音，妮妮猛的抬起头，就要从我身上挣扎着跳到地上去：“我要给爸爸吃酸奶！”

我把她放在地上，她摇摇晃晃向刚进门的老公扑去，我看着她从已经只剩底的酸奶罐里面掏出一点点酸奶送到老公嘴边，不由得想笑。一笑，对上老公的目光，我心里有事，竟然自己吓了自己一跳，赶紧避开对视，匆匆安顿了他一句：“快换衣服照看妮妮，我帮妈做饭去。”说完赶紧逃进了厨房。

我是个心里特别藏不住事的人，小时候用零用钱偷偷买了冰棍吃，放学回家心里纠结，过不了当天晚上，就嗫喏着向妈妈和盘托出承认错误了。

可是我没想到这件事我居然对老公隐瞒到了周末还没开口。

这可真不像我的风格。

周六一大早，我起床开始准备当天的面试，自从怀妮妮，我几乎就没再好好化过妆，这次面试怎么也得好好化化妆。

“怎么起这么早啊？妮妮还没起呢。”老公被我吵醒，咕咕哝哝问我。

我迅速套上衣服，低声说：“今天有个面试，我准备准备。”说着，我三下五除二把屋里的化妆品抱出卧室，以免把妮妮吵醒。出门时候听到老公低声说：“还真要换工作啊……”

我没搭理他，轻手轻脚抱着各式各样化妆品躲到了卫生间。

洗完脸，觉得皮肤勉强还算不错，虽然比以前胖了不少，但好在我天生下巴尖，单是看脸，还具有一定的欺骗性。

化妆包里琳琅满目的东西，都是怀孕前买的，拧开一瓶粉底液，居然都有些干了，拧开另一瓶，还好，在手背上往开推了一下，还是有些效果的。想当年没有妮妮的时候，这些往脸上抹的东西我都是花了大价钱的，现在，只要有点钱只想着给妮妮买点什么，绝对不会砸在这些化妆品上了，我不由得更加珍惜起手里的粉底液来，虽然可能过期了，但是大概这是我用的最贵的粉底液了。

护肤的水乳拍完，我把妆前乳和粉底液在虎口处混合好，正要往脸上涂，手却迟疑了。

涂这些东西会不会伤害到肚子里的那个家伙？

有这个念头，难道我准备留下它么？

我今天都要去面试了，新工作新单位，怎么能留下它？

先面试再说吧，还不知道成不成，就今天一天化妆，应该不要紧吧？

化妆品本来就对胎儿不好，何况我这些还是过期的，一天也不要用了吧？

可是我这幅样子去会面试成功么？

我站在镜子前面纠结不定，老公推门进来上厕所，迷迷糊糊看见站在镜子前发呆的我，说：“干嘛呢？不会化啦？你以前化妆挺漂亮的，今天好好化，面试肯定没问题。”说完，他背转身子，站在坐便前哗啦啦的撒起尿来。

我看着他还不大清醒的样子，笑了一下，没搭话，抽了一张卸妆棉，把虎口处的粉底液混合物擦掉，丢进了垃圾桶，然后从化妆包里面挑了一个隔离霜，简单在脸上涂了涂。

隔离霜的效果有限，生妮妮时候留下的几个雀斑还是没有遮盖住，好在自己皮肤不黑——我只好这么安慰自己。

我知道自己只画了眉毛和眼线而没涂口红有多么不协调、多么没精神，我知道单凭我的天生丽质已经抵挡不过140斤体重的威胁，但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出了家门。

结婚后我换工作到事业单位，一直特别羡慕能在这种大写字楼里从事专业工作的人，当我站在金星公司所在地华泰国际大厦楼下的时候，小肚子忽然抽痛了一下，那一瞬间，我心底涌上一个念头——就着一次了，如果面试通过，就重新开始；如果面试失败了，我就回去乖乖生二胎。

但是这次面试我不知道是该将它归结为现实，还是归结为命运，面试我的高管似乎并没有在意我是不是没有化妆而显得精神面貌不好，在简单的问了“怎么来的”“家离得远么”等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之后，直接问我：“您的简历里写的是已婚，请问有小孩了么？”

我点点头：“有了，前年生的。”

几个面试官听了我的答案，都微微点了点头：“您今年才30岁，几年之内应该会考虑再要个孩子吧？”

我一下被问得愣住了，好像自己怀孕的事已被对方看穿了一样，紧张得眼睛不敢对视面试官：“不想要了，要了没人帮忙带孩子……”

话虽这么说，可是声音却低得很，不知是我自己心理作用还是确实如此，这话听起来十分没有底气的样子。

几个面试官相互对视了一眼，接着问我：“您是学设计的，能让我们看一下作品么？”

我从文件袋取出几页之前打印好的作品，递了过去，我交过去的是刚毕业的前三年在一家设计公司时做的作品，还有一个我最有信心的是自己家里装修时候我做的设计，因为是自己的第一套房子，面积又小，我设计得特别上心，把之前所学的全部用了进去，最后出来效果很好，简洁实用，还挺有层次感，虽然说这之后我几乎再没接触过相关内容，可我有自信这个作品绝对能拿得出手。

可是我分明看到面试官拿到我的作品后只扫了一眼，面上没露出任何肯定或否定的神色就对我说：“谢谢您今天能来我们公司参加面试，请您回去等面试结果的通知，我们会有人事专员负责跟您联系。”

我觉得我的面试才开始，怎么就这么结束了？我脑子懵懵的从大厦里走出来，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我的回答是不是太不专业了，毕竟三四年都在事业单位中。

想来想去，面试官似乎也没怎么认真问我能够体现我工作能力和业务水平的问题，唯一对我感兴趣的问题就是二胎的事，我瞬间明白我这次面试指定是失败了，不是因为我工作经验有限，也不是因为我没有化妆，只是因为我是女性，一个30岁的女性，即便已婚已育，因为一个政策的出台，成为了招聘单位需要防备的应聘者。

亏得我今天一早纠结了半天，还下定决心想着如果被录用，就放弃肚子里的生命呢。

我不由得笑了出来，一直以为如果我生完孩子就可以像男性一样走上市场选择一份更适合我的工作，现在，一个政策的出台破灭了我过去所有的期待，我头上的标签却仍然没有抹去。

所以说，我的未来依然是在无聊的事业单位，做着与我专业毫不相干的工作，再生一个所有人都意料之中的孩子，然后专业荒废得越久，更加难以重新选择工作，走向社会。

这些都是后话，我还要先想想周一去单位如何跟领导解释我没有报备就怀孕的事。

唉，大概又会被领导抱怨一番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