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星人,我想你了

作者: 韩海一 | 来源:发表于2018-01-28 10:04 被阅读148次
    “毕加索”漫步--摄于08年夏

    说起猫,已经是盘旋在童年的旧事了。

    我与猫的第一次照面是在我的一个玩伴家里。夏天的晌午头儿上,大人们忙地里的活累了,都睡得扎实,趁着这个空档他带着我去粮屋里看他家的猫。

    粮屋是西屋,窗户被用大头钉子嵌着的三合板子闷的死死的,光线不好又格外的热,三五分钟还不曾瞧见那猫,很是急人。伙伴劝我别慌张,我便跟伙伴一起耐着性子唤它:“哗哗,哗哗…”像那流水鸣响似的拖着长音,倒有些清凉的韵味了。约莫过了十来分钟,终于听见窸窸窣窣次次啦啦的摩挲声。接着,一声声“喵呜…喵呜…”,把我悬着的心温柔的接了下来。终于得见真容了,简直就是一头小个子的老虎嘛!它披着虎皮,悠闲的漫步过来,瞟了我一眼,那眼珠碧绿如老奶奶帽子上嵌着的绿翡翠,通透极了,也好看极了。伙伴蹲下来,我也跟着蹲下来,它也不怕生人,围着我转了一圈又跑到伙伴手掌边上去要吃食了。“看猫得备着些吃食,唤来它可不能骗它,它心眼儿小。”伙伴一边说着,一边抚摸起那虎头来。猫享用完了吃食,便侧躺着伸展起身骨来,它把腿直直的伸起来,先前还隐藏着的锐利的钩子似乎发了一道儿冷光,令外面的蝉也突然不叫了。趁着这抚摸,它又呼噜呼噜着眯起了眼睛。“你也过来摸摸”,伙伴叫我过去,“放心,它很听话的。”我就真的探过手去了,它的毛很光滑,课本上讲过猫很爱干净常洗澡,还真是这样。或许它觉察了异样,忽然抬起头来看,我不敢再动丝毫,它将鼻子凑到我的手边来,呼噜呼噜了一阵儿,就伸出舌头舔了起来,这让我极惊悚,伙伴笑我胆子小。但又摇着我的肩膀鼓励我,我终于睁开眼睛,瞧见了它的胡须,感觉到了它拉手的舌头。我就这样与它相处了颇一会儿,忽的它支起了耳朵,便迅速起身轻轻地向着麻袋摞的缝隙里去了,应该是有敌情了吧。见它潜伏起来了,我和伙伴便蹑手蹑脚的溜出去了。

    从伙伴的口中得知这猫是买来的,我也缠着母亲买猫。起初母亲是绝口不答应的,可那年正是闹鼠荒,聪明的老鼠不仅不吃毒药馍馍而且面对夹子陷阱都学会了绕道而行,“毕加索”才得以被父亲从市上笼了背了回来,而这时已经是恼人的严冬了。

    之所以叫它“毕加索”,权是从它的长相生出了这个名字。她不同于其他的猫,样子极不协调,灰色的身子里夹杂些漆黑和几缕黯淡的黄。尤数额头最乱,左右的脸色也不相对,与那花脸的小丑无异。常常是四只白色爪子漫着猫步,像个高傲的模特似的,吸引人的镜头。她来我家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捕鼠本领极高,犄角旮旯里经常有她享用完毕的老鼠残皮残肢,母亲见此更是悦然,记了我的功劳,当然也记了她的功劳,把她奉为家庭分子,常是给她打理,用虱子粉祛虫,用刷子清退即将脱落的旧毛,下雪的日子唤它到屋里烤煤炉子等等。但母亲一面又说着,家里这猫是“馋臣”,是戏剧里的白脸曹操,所以猫是不怕生的,谁家有吃食就跟着谁家里过,永远跟着捧着她的人走。这让我更不敢怠慢于“毕加索”,过年的饺子也给她吃一两个,她和我一样只吃馅不吃皮儿的挑剔我也默许,待遇高我一等。

    突然夜里“毕加索”真的动作异常了,她悄悄溜到我的被窝里,一举一动真是亲昵无间,可是这样的反而让我更加恐惧,戏词里白脸儿说过,宁我负天下人,也不教天下人负我,万一有天惹怒了她,岂不要真的挨她的爪牙了。于是我便有意无意的躲着“毕加索”,但她也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是多粘着我,对我的挑逗还总是如孩子般动作夸张而反应机敏。

    我心里对母亲的所说生了怀疑。早上,我看见“毕加索”如以往一样一面后腿抻直了撑着,一面挺立起身子用前爪扒院子里的枣树做早操,我有意狠狠的跺了跺脚,她倏忽之间便溜上树头去了,低摇着尾巴冲我喵呜喵呜叫着,很像是在向我示威炫耀这攀树的本领,我只能悻悻的走开了。

    我终于还是想了一个极佳的主意,趁“毕加索”午睡时,用母亲的布剪子收割了她的胡须,我又一边挠着她的头,她只是嘴角抽动几下,依旧睡得香甜。可醒来后的她真的就大变了,但也并没有“负天下人”,只独自在角落里憋闷着,素日里喜爱舔食的鸡蛋壳也置之不理,除了偶尔的爬树锻炼,很少看见她的影子了。便去找我的同伴求教,“再长出来就好啦。”伙伴又是一阵子取笑。

    “毕加索”没有胡须的这段日子里,鼠荒又闹起来了,亲眼瞧着老鼠像二大爷一样溜来溜去,她也极不乐意去追,就是追了步子也歪三倒四的赶不上趟儿。我每天的必要工作就是捏着她的脸,用直尺给她量胡子,她也倒是争气,就像新一茬的韭菜一样,那细细碎碎的胡子又蹭蹭的长了出来。在鼠荒极点之前,她终于又把失去的功夫活儿长回来了,老鼠们都带着诧异和茫然的眼光身首异处了。她确实并没有“负我”,依旧如往常般兢兢业业,这一些鼠的风波终于是平息了,全家人又得了一份清静。

    然后,就是些平淡无奇的时光了。

    就像我不再跟表弟争抢飞机玩具,也不会在集市上为了一个心爱物向母亲哭要,我已经长大了,我和“毕加索”我们都长大了。我再也未曾对“毕加索”做过什么愚蠢的事,也不再被伙伴嘲笑,我潜着心去读书写字,毕加索偶尔陪我,她主要的工作还是捕鼠,只是鼠家族也没落了,稀少珍贵,能让毕加索牙口痛快的也就是在她吃鸡鸭骨头时候了。她经常在窗台上阳光里团成个球闭眼深睡,戳一下她,也只是抬头看看,没有大的夸张的回应了。说来也是,论年纪她已经是长者了,这应该是长者的沉稳罢。

    后来的几年,我终于踏上征程了,长时间的在外求学。我开始有些主意和性子了,回了家也理会不到她。唯有母亲,仍旧是往日般对她照顾。但她的精神大不如前,眼神里颇有些恍惚之意,胡子也不再挺直锐利,弯曲了大半,脸也不经常洗了,任由灰尘和琐碎的蛛网挂着。“她可能不行了吧。”母亲的话,细丝般轻盈。

    11年冬的寒假,我在堂屋里写字,“毕加索”跑进来,也不知她哪来的兴致,在桌子上走猫步,喵呜喵呜的叫,我抚抚她的头,她乖乖的眯了眼趴在我的手边:“咕噜…咕噜…咕噜…”。外面鞭炮声已经次第起了,父亲母亲在忙着包饺子煮饺子,一年又要过去了。中午我给“毕加索”的盘子里放了两只肉馅饺子,小心的开了饺子肚,热气腾腾的冒着。她只是闻了闻,并没有吃,然后就在新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失踪了,也再也没有回来过。

    年后初晴,积雪消融了大半,我终于在家东面两三里处的林子里寻见了她的遗体,她早已僵作一团,依旧是任寒风吹着,她的胡须随风微微摆动,依旧是那份傲慢和霸气。我的眼泪就出来了,我不敢哭出声音,新年的档口大人们不许小孩子哭,是要招来晦气的,我轻轻地抱起毕加索,从家里带了铁锹,把她埋到了南坡地头的白杨树底下了,又烧了些黄纸钱和一个鸡毛毽子,那是属于她的玩具,是她立了功自己挣来的。

    我把这悲伤的消息转给母亲,母亲又嘱咐我妥当处理,埋深一些,别让别的畜生刨了去,让毕加索安安稳稳的走,来生投个富贵的人胎,过一过好日子。

    从那以后,即使鼠患再度来袭,家里谁也未曾有过养猫的念头,应该是这八年时间里毕加索已经把我一家人对猫的信任和爱都带走了罢。

    2018.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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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葉子三:印象里阿爷阿娘家也有只猫呐,后来老了,哭的时候老陪我蹲在路边看车。笔触质朴感人呐。
      • 遗落星空的猫:听说猫去世的时候
        会离开熟悉的地方
        默默地离去
        写得很棒
        已收入专题【猫的故事】
        有兴趣可以关注
        我们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猫
        韩海一:@醉里挑灯看花落嗯嗯,确实如此。
      • 韩海一:一把鼻涕一把泪写完,只恨文字太浅,不能尽达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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