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在楼下鬼嚎鬼叫的时候,我正好从床上翻下,直接砸到地毯上。地毯是最近才给配的,估计云老师是怕我把自己摔成个傻子。从小到大,不知道是不是地心引力太强,我很少能在床上醒来。
大家好,我叫暮云歌,是个女生。
楼下那个每天早晨像公鸡打鸣一般定点来我家楼下打卡的少年,是我发小,已经说过了,他叫林染。
我们18岁,刚刚完成九年义务教育没两年就又着急忙慌被裹挟着跌进高考洪流的苦逼高三生。
时间深秋,十一月份,据说过几天就要立冬。我喜欢冬天,尤其是喜欢落叶跟枯树枝。林染说,你喜欢枯树枝是不是因为它像你一样干瘪。后来,他说其实丰腴是一种罪恶。中间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干。我只是说了一句做人要善良,又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毕竟,生命在于运动。
我在地毯上揉搓了半天,还想再睡一会儿,卧室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人,他没跟我说话,也没叫我起床,他只是径直走到了窗口,拉开了窗帘,然后又沉默着走了出去。
阳光像白炽灯一样直接打到了我眼睛里,我差点儿被刺瞎,“爸,我是亲生的,你是不是又忘了!”
林染还在喊,托他的福,整栋居民楼都知道我叫暮云歌,是一个没人叫就能在床上耗到天黑的懒鬼。我们楼里的人都很有素质跟涵养,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个人往楼下扔过东西,搞得我连一次叫好的机会都没有。
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时间差不多已经过了二十分,林染坐在自行车上不耐烦地按着车把上的铃铛,看见我终于出来,眼睛里的愤怒都快将他烧起来。
“看什么看,我已经很快了。我是女生,知道么?”
“拿出身份证看一眼,我不信。哪有长成这样的女生?”
“大清早的,你是不是想活动活动筋骨,抖擞抖擞精神啊!我可以帮你!”
“别,你还是帮帮你自己。今儿月考成绩下来。”
“一日之计在于晨啊大哥,要不要这么添堵?”
自从升入高三以来,学校把考试当成一种下酒菜,日日餐餐都有,想起来就要考。有一次,英语老师请假没来,让语文老师跟一节。那阿姨一上来,先是凝眉,然后是思索,最后说,“也不知道干点儿什么好,要不然来个小测验?”
人家都是一览众山小,她倒好,一言众人倒。班里平时特能搞的一个男生,叫赵天宇,赶紧接茬说,“老师不要了吧,何必这么客气呢!”
有考试就会有成绩,就会有对比,偶尔还会有签字。我对学校让家长签字的这个行为特别的不理解,合着打的不是你家孩子。我记得高二那年期中考试,我考了个史上最低,低到难以置信,我拿着各种卷子盯着自己的名字看了半天,还是怀疑弄错,“咱们班还有谁叫暮云歌?”被众人嘲笑。
我妈,我校体育老师。她的这个人设让我很不满意。既然是教职工,就意味着我的成绩撑不到我回家她就都知道了。那天一整天我都处在一种极度恐惧之中,以我妈的性子,她能忍着不来找我肯定憋着大招,越是这样,我越是害怕。
“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
陪着我在小区里绕了两个小时,林染忍无可忍,终于说道。
“没用!她看见你,我可能被打得更凶。”
林染,学霸一个,从幼儿园开始一路走来,一直都是第一,雷打不动。他父母从最初的激动到最后的麻木,更夸张的是有一次考试之前,他妈妈,是一不靠谱的阿姨,居然跟他说,“考差点儿儿子,没关系,我想看看低分。倒数第一也没关系。要不,你找一门最不喜欢的交个白卷得了!”
林染这么跟我说的时候,就跟吃了屎一样。唉,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我是多么想有这么个妈妈。而我妈妈是多么想有林染那样的儿子。
我回到家的时候,一开门,扑面而来的杀气让我恨不得转身就走,然而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么。
“暮……云……歌!”
来自地狱的声音,我直接给喊出一声鸡皮疙瘩。原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人看见我回来了,遥控器一丢就冲着我过来了,老暮后面拉着,“云舒,云舒,有话好好说,不兴动手。暮云歌都这么大了,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你给我一边待着去!”
老暮几乎是立刻就撒开了手,“姑娘,老爸尽力了,你自求多福吧!你也是考得太差!”说完,紧走几步回了卧室,还带上了门儿。
“老暮,老暮……你回来……妈……妈……冷静点儿……有话好好说,不能动手。”
“有什么不能动手的,你都敢考那么低。我今天不动手打你,我就不姓云。”
“你本来就不姓云啊!你姓暮,暮太太。”
“你……你给我过来!”
“我不过去。过去得让你打死,我还是一二八少女,还受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呢。你要打死我,你就犯了罪。你要因为一次成绩就犯罪么?”
“你告我去啊!”
“你打我,我就告你!”
“我就打你!”
我俩围着餐桌转圈。
“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就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体育老师。也不问问我题难不难,看见考低就要打,合着你怀胎十月生我出来就是为了花式揍我吗?”
“你还有脸说十月怀胎?我早知道生出这么个不省心的,我当初就应该一尿盆儿扣死你!”
说到这里,云老师突然停了下来,我警戒地看着她。她看看我,又低眉想了一下,“我收回这句话。就算你不省心,我也不后悔生下你。”
突然的转变让我一时间有点转不过来,几秒过后,就是深深地感动,“妈!”我软沓沓地叫了一声。就在我逐渐升起几丝愧疚的时候,也就是一晃神,我妈长腿一迈,胳膊一伸,我反应过来想躲来不及,被抓着正着,“嘿嘿……小东西,看你往哪里躲!”
那得意的样子刺痛了我,“妈,你一体育老师学什么攻心计啊?谁教你的,别跟他一起玩儿了。”
那天我妈到底没有真打我,只是象征性的拍了两下,而我也以期末考试第二的成绩回报了她。什么事儿都有个来回不是,我也不是什么学渣。我只是觉得被成绩左右实在不是可取之举。其他人也就算了,我自己可不能把自己弄进去。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斗米养恩,担米养仇”。家长也不能惯,你一直考得好,偶尔一次考不好,他就要收拾你;但是你要是经常性的一塌糊涂,偶尔高那么一次,当然这样也是有风险的,会被认为是作弊,他们就会很高兴,说不定还有个赏什么的。
去学校的路上,林染问:考哪个学校你想过了么?
“没有啊,时间还早,何必庸人自扰?”
“总得有个目标啊!”
“现在才找目标是不是有点儿晚啊!不过你,不用担心吧,211,985的任你挑,或者你想考清华?我告诉你,以你的姿色,真要进了清华,追你的女生估计得从大门口排到宿舍楼。到时候我就搬个小板凳儿,坐你宿舍楼门口收门票,‘来来来,五十一位啊’!”
“坐我宿舍楼门口?”
“啊!”
“你是游客呢还是学生啊!”
“小伙砸,你这么说话容易招打。”
正如林染所说,月考成绩的确连第三节课都没撑到就全部下来了。鱼丸儿拿着数学卷子从后门进来的时候,我正跟赵天宇聊着怎么逃过黑牛的眼睛,不带校徽进学校。
“怎么弄得?我今天也没带,被黑牛拉在校门口示众了半天,我都快被臊死了。”
“想知道啊?!”
“想!”
“求我!”
“大师,求您给学生指条明路,待我功成名就一定厚礼报答。”
“你让她给你指点迷津,不怕给带沟里啊!”
林染插嘴,被我狠狠瞪了一眼。
“来来来……”我让赵天宇凑过来一点儿,同桌胖子也凑了过来,咧开嘴,“我也听听。”
“胖爷,早上吃得韭菜盒子?”
“不是,煎饼果子!”
“那什么时候吃得韭菜盒子?”
“昨天!”
一股酸水涌上心头,“去去去,先把牙上那抹倔强的绿给我擦了再听。我看着眼晕。咱们学校后面不是有一废弃的西门么?”
“西门儿怎么啦?你不会让我穿门儿吧。那上面可是铁皮!”
“我让你穿你也得能穿啊!挨着西门不是有一堵矮墙么?有一天上体育课,我看见有个男同学从那儿爬进来。他都不如你高,都挺轻松的,地方也隐蔽,不留神根本看不见。我专门去勘察过一次,靠墙的位置还有几块砖。绝对能进来。怎么样?想不想试试?”
“我看还是你自己试吧!喏,150的总分你考69,你还帮人出谋划策,笑死人了!”
鱼丸其实不叫鱼丸,她叫章玉莞,我看着她讨厌,才这么叫的,后来大家都随了我。班里其实没有几个看见她顺眼的。学习成绩还可以,长相也过的去,披头散发楚楚可怜的,但是个性太差,最擅长的就是捧高踩低,打小报告。我跟云老师的很多矛盾就是被她传给了班主任,又让班主任传给了云老师所致,因此我对她更是厌恶。对,不是讨厌,是厌恶。
还有一个重要的,就是从高一开始,这货对林染那简直是一往情深。每天早上都会积极地准备爱心早餐,这么长时间了,没停过。今儿早上我还打趣他呢,“差不多就收了吧,都多长时间了,天天风雨无阻的送温暖献爱心,这诚心简直日月可鉴,天地可表。虽然个性是差了点,人品也不咋地,但好歹是个女的不是!”班里的人哄堂大笑,林染送了我个“滚蛋”,而鱼丸儿差点儿哭了。后来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没意思,毕竟大家都是同学,谁还没个毛病。谁知道在这儿等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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