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自在火中走着,直如漫步一般,又说:“九重天,无遮拦,你也去这天上地下问一番,我乃是纵横无极大圣齐天!”
“滚出去!”行者抱着头颅怒吼。
那呆子咬着一嘴的鲜血笑道:“猴哥,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滚出去!”
“猴哥,我要杀你了,可还有什么遗言吗?”
“要杀就杀,何必废话?”
呆子就不再废话。怒吼一声,呆子把钉钯高高地举过头顶,钯子上随之升起一团烈火,钯子落下时,又换了一团风雪。
“让你老是欺负俺!”呆子泪水涟涟,一钯子向行者的头顶筑去。
嘿嘿,管你铜头铁脑一身刚,钯到魂消刚自破。
“那呆子,你作死吗?”
倏忽间,那一个行者已然握住了那九齿钉耙的一齿。
那呆子呆了一呆,只见那月光下的猴子的嘴脸真是说不出的阴森诡异,遂问道:“你是猴哥?”
“不是俺是哪个?”行者冷笑一声,“还能是他不成?”
那呆子痴痴的,也不问他是哪个,就放开了手中的钯子,任凭行者握着,那九齿上的银光刺目如雪。
那呆子放声大哭。
行者似乎有些头疼,用一只手重重地敲了敲脑袋,才皱眉道:“那呆子,我还没打你呢,怎么就哭了?”
那呆子哽咽说:“你看不见?”
“我只见你一身的血,莫非又是吃饭太急咬了舌头?”
“其实不是。”
“那是什么?”
“有人欺负俺呢。”那猪头只觉得鼻子里一酸,心里随之翻涌起无数的伤心委屈。
“没用的东西!”行者怒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这世上能欺负你的,只有俺老孙一个?”
呆子道:“不仅欺负俺,他还欺负老沙呢。”
“老沙呢?”
“在你脚下的不是?”
“没用的东西!”
“不仅欺负老沙,他还欺负师父呢。”
“师父呢?”
三藏忙道:“悟空,是你吗?”
行者一锁眉,关切道:“怎么,师父也咬着舌头了?”
“其实是和尚的。”三藏说。
“没用的东西!”
呆子又哭道:“不仅欺负师父,他还欺负师父的马呢。”
“连马都不放过?”
“是呀,”那猪嚎啕大哭,“这两个畜生可是连畜生都不放过呀!”
小白龙这次却不再是挺尸了,而是软软地瘫在那里,一只爪子被一杆枪穿透了钉在地上。眼睛里则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无尽的不甘,不消说,那便是龙的尊严。那巨大的龙首旁边,此时立着一个黑厮,行者自然也是认得的,不是那熊山君又是哪个?那熊山君的旁边又立着一个红衣的童子,可不就是从前会过的圣婴大王?
还是俺老孙的侄儿呢。
“没用的东西!”行者说。遂扔了手中的钯子,行者向那两个拱手笑道:“二位,别来无恙么?”
熊山君连忙拱手回礼道:“若有恙,俺也不会来了。”
行者说:“若无恙,咱们这就耍耍?”
“耍就耍,”熊山君倒是无所谓的,“你不知道么?俺老熊最爱的就是耍猴!”
“俺也是哩,俺也是哩。”红忙跳着脚说。
行者道:“俺却不是猴子呢。”
熊山君就笑起来。“那你是什么?若不是猴子,还能是猪么?”
“那简直是一定的。”红附和说。
行者道:“那也不算什么。是不是的,咱们这就打过一场,自见分晓。”
“打就打,俺老熊还怕了你不成?”黑冷笑着说道。只是,这猴头不是已坏了吗?
红也笑:“既要打,你还坐着干嘛?”只是,莫非有什么诡计不成?
行者冲他两个眨一眨眼睛,却说道:“Wait!”
两个不解,问道:“什么?”
“Wait a moment!”行者说。
“死猴子又说什么鸟语?”黑问。
“还有什么?”行者正色说,“我在等。”
“等什么?”
“等他来。”
“什么他?”熊山君一惊,忙向左右警惕地瞧瞧,问道,“莫非你还有帮手不成?”
行者才大喜说:“来啦,真的来了!”
“什么来了?”红也慌忙向前后看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行者随之站起身来,仰天大笑道:“来啦,终于来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听不见?”
“听见什么?”
“便是我的诗啊!”
行者遂抬起一只右手自耳边向外一划,便抽出了那根棒子。
“说起来,”行者嘻嘻一笑,“那时节也曾为你作过诗的,只是为什么很少吟诵呢?”
遂把那棒子在手中舞上几圈,扬声道:“天生地造不知源,我本山中一老猿。”
行者向前走着。
红脸一红:“死猴子,你又耍我?”
行者一笑:“怎么,又把俺当你爹了?”
红大怒:“你!”
“你什么你?”行者又说,“当年卵化学为人,枉入红尘若许年。”
行者向前走着。
“所以才落得个猴不猴,人不人的鬼样子?”黑熊笑道。
“你咋不看看自己的熊样?”行者又说,“幸得高人来指点,一朝访入灵台山。那山有个老仙长,寿算十万又八千。”
行者向前走着。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红恍然大悟似地道。
“你知道什么了?”行者又说,“他说体内有仙丹,外边索取是枉然。”
行者向前走着。
“我听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似你师父这般长寿,岂不正相合吗?他又不准你与人讲他的姓名,岂不正是个缩头的乌龟吗?”
“那也是没有办法。”行者一笑,随之跃入空中,又说:“回光内照宁心坐,身中日月交离坎。”
却把一根棒子朝着红当头砸下,红冷笑一声,只在头顶上横枪一架,可是谁能想到会架不住呢?
那枪杆从中一折,红的肩膀就塌了一半。
黑持枪来救,行者又跃回空中,乃凌虚而行,又说:“传我无上天仙诀,许我长生命自坚。”
行者向前走着。
“不是他,不是他!”红用一只手抱住肩膀,口中嘶声哭喊。
“邪门,邪门!”黑一脸的难以置信,“小红,你他娘的在放水吗?”
红涕泣俱下:“我放你娘的屁!”
行者又说:“修根成本得仙体,超凡入圣果太玄。”
行者向前走着。
空中有一枪刺来,却被行者一把夺在手中,掂一掂,叫一声:“好轻!”
反手又扔了回去。
黑侧身来接,可是谁能想到会接不住呢?那抢直射入地下,只露出一截柄梢。
“好热,好热!”黑感到自己的整个手掌都像是着了火一般。
行者又说:“果太玄,天地宽,十洲三岛一朝游,苍梧北海瞬息间。”
行者向前走着。
黑才把枪拔出了一半,那头顶的风响已如一整个大海般倾来,情急间抬起一只手臂遮挡,那手臂也随之折断。
“天地宽,犹嫌窄,长生哪能阎王管?一朝打入森罗殿。森罗殿,犹嫌窄,我命由我何由人?一棒曾破九重天!”
行者向前走着。
“是他,是他!”黑用一只手捂住伤口,在尘埃里翻滚,在尘埃里嘶吼。
“杀!”红一拳打上自家鼻尖,一滴鼻血落地,大地上顿生火海,一时间烈焰滔天。
行者自在火中走着,直如漫步一般,又说:“九重天,无遮拦,你也去这天上地下问一番,我乃是纵横无极大圣齐天!”
那一棒自上而下,宛如倒山。
“走吧!”
熊山君冲进了火海,一只手抱紧了红孩儿,裹起一阵阴阴冷风射入林中。
“不是他,不是他!”红孩儿还在哭喊。
“是他,是他!”熊山君咧嘴龇牙。
怎么竟打空了?行者深感遗憾。这才自空中落下,回首时,看见呆子已然撑着他的钉耙站了起来。夜色中,呆子的影子不断被火焰拉长又缩短,止不住地变幻。
“我要走了。”呆子说。
“去哪里呢?”行者问。“我这才回来,你就要走了?”
“你不回来,我也走不了呀。”呆子又吐出一口鲜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又去哪儿呢?”
“还能去哪?”呆子苦笑一声,仰着脸说,“便是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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