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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联合征文【品】之盔甲
文:幻亦痕
我和林垚没分手的时候,她问我,为什么李迦南的微信步数每天能到六万步。我说因为他分手了,他现在每天跑步。
她问我为什么李迦南要跑步?
我说他和他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每晚都会跑步。从家为起点,两条腿扑腾扑腾地越过一条条街道,从房价五千一平米的地方一直跑到两万一平米的地方。然后再跑回来。
他们在锻炼?
一部分原因是这样,另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在寻找市场规律,然后预备着买一处五千一平的婚房,坐等日后升值。现在他们分手了,房子也不用买了,但李迦南说不跑步会忘了她,所以要一直跑。只要他跑步,他就会记住她。
那是不是每个男人分手以后微信步数都可以到五万步?她问。
我说这不一定,可能有人一千步都没有,我宁愿打开手机地图看房价找规律也不愿意每天哼哧哼哧跑步。
林垚说:那以后假如我们分手了,你会愿意为我每天跑五万步吗?
我说:愿意。但我们不会分手,所以假设无效。
她不说话。
我问她,对不对?
她说嗯。
后来我们分手了,分手前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这是我的第二段感情,她是我第二个叫过宝贝的女人。我开始跟着李迦南一起夜跑,从一个熟悉的地方跑到另一个从未真正用脚掌丈量过的地方。
分手在我的预料之外,而我却没有预料之中的那么伤心。她像一阵风来到我的身边,接着很快流走。可能我从内心一直知道,我留不住她。风沿着我的皮肤纹理将我包裹,也瞬息消散,我不痛不痒。
“就是前面了。”李迦南对我说,“那是我俩分手的地方,那天她跑到这里,她跟我说她跑不动了,要先回家,我想送她,她说不用。等我回家以后发现她删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挺干脆的。”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已经独自夜跑一年多的他变得沉默。戴上耳机,世界里就能充斥音乐,而不是情绪,“后来我每一天都在等她找我,虽然我知道她不可能找我。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从不等我,这人家都下定决心和我分了,更不可能找我了。”他扯扯嘴角。
“嗯。”
“她怎么会这样。”沉默片刻,他平静地说。
我恍惚着,不知道他在说哪个“她”。又过了四十多分钟,他停下来气喘吁吁地指着不远处的楼房,说:“我们原本打算在这里买房,买三号楼八层东户。”
这里原本能成为他的家的。
分手后我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她,吃饭时,喝水时,发呆时。工作时打开微信,看看她有没有什么新消息发给我,然后才会想起来我们以后不会有新消息。恋爱的时候觉得世界是甜的,直到分手以后才能接受分手也是一种常态,每个人兜兜转转在爱里面转圈,要多久才能圈住自己的命中命中?
我跟着李迦南跑步是为了忘掉她。我有些幸灾乐祸的成分,因为我可以陪伴着李迦南的悲伤,抵消一部分自己的爱情反噬。我发现原来曾让自己瞠目结舌的五万步也不是那么的困难,跑着跑着步数就上来了。跑步逐渐成为我的习惯,最开始时确实不适应,李迦南带着我跑跑停停我才能勉强跟上,第二天一觉醒来浑身酸痛,翻个身都能感受到骨头的挤压,累得睡不醒一样。
我在通过跑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就仿佛我的目标一直都是健身,而不是爱情。我和李迦南在路上互相交换自己的故事,包括但不限于含有吹牛成分的爱情,工作以及生活方面,扯到最后我们两个人拍着大腿红着脸,就像全世界就剩下我们两个男的一样,激动地勉励对方:天涯何处无芳草!
爱情曾是我的全部,现在我能接受没有爱情。疼痛代替了疼痛,痛感没那么重。
下楼,出小区,和李迦南打一通电话约定老地方见,穿越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左拐,迎着饭店的霓虹招牌往前走,走过熙攘的人群,迎面烤串店的烟雾,和李迦南一起跑步。一路上我们跨过熟悉的街道,不熟悉的街道。所经过的人群也由熟悉到陌生,不知今晚我们会在什么地方停下。李迦南有一次跟我说,没有什么悲伤是五公里慢跑解决不了的。多巴胺递质刺激着神经,全世界朝我蜂拥过来,我失恋的心变得不再坚定,我好像很快乐。
我捧着自己的爱,让旁人接过。这份爱突然变小,小到他们觉得没什么。
跑完步有时候我会跟他在路边的烧烤摊喝两瓶。期间不停地用手扇打苍蝇蚊子,烤串吞进口腔,伴着郁结不开的呼吸进入肠胃,我们很惊奇怎么自己这么累还能吃得下东西?
李迦南说没什么不能的。
没什么是五公里解决不了的,我以为自己不痛不痒。可是就像第一次跑步后的浑身疼痛,我只在跑步中快乐。一份努力一分收获,可爱情不是。我们收获着对方的努力。我的努力付出去希望林垚能付出。
分手前几天我问林垚,怎么到最后成了陌生人一样。你还爱我吗?
她好像说得不留余地:爱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说那我给你十分,你能给我十分吗?
她说她从未要求我给她十分,给十分是我自愿的,我凭什么要求她给我十分?
我说原来是这样啊。
她说她不会让我饿死的,如果只剩下两天,她宁愿两个人活一天也不愿意她自己独活两天。
我曾感动得泪流满面。哈哈哈。
她从没想过,我会让她活两天。
我的十分在她的手里很小。
我继续跑步,我的身体变得轻快,肺活量变大,精壮许多,每天睡得很踏实了。我的步数变多,五万步成为一个下限,我和李迦南跑完了小半座城市,穿越了她和她住的地方,穿越了一个又一个红绿灯。只是我活了二十多年,还搞不明白,失恋算不算失败?
路灯闪着诡异的光,有没有人窥探我的生活?
——又是否有人只愿意抽自己的空闲时间,在百无聊赖之后去窥探我的生活,把我当成一件物品一样时不时翻看?
我想我可以继续跑,跑完一辈子。我可以越跑越轻快,变成一只鸟,去别处,随便哪个地方,去一个没有爱情的地方。
我终将会不在乎她。
直到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那是值得记录的一天。
我像往日一样下班,回家。
那晚太阳早早就消失了。
我看着天气预报,上面说今晚暴雨。
我还是打电话给李迦南。
电话那头笑着说:“有病吧哥们儿,这天气怎么跑步?你是在跑步还是在游泳?”
没错,那晚我没有跑步。
暴雨洗刷着这个城市。雨滴敲打我家窗户,想要进来,在窗户上炸裂出一团团白雾,雷声不停地响,我面对窗户坐着,坐到雨停。
我知道林垚会看我的微信步数。我也知道看后她会摇摇头说:“原来你不会为我跑五万步,哈哈哈,我还以为你多爱我呢。”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滴在屏幕上,眼泪折射出光点。
那晚我翻看李迦南的微信步数,他比我少一百零三步。林垚比我少两千多步。
我在客厅里一直走着,我的步数不断增加。可我终究没有上一万步。
我的身体不再轻快,那天我也没有获取到上瘾的快感,刚飞上天的我重重摔到地上,再也挣扎不起来。
我才明白,原来我可以不跑的。
之后我再也没有跑步。
李迦南也是。
我再也不敢跑步。
好吧,我说谎了。
那天确实下暴雨了,但林垚不可能看我的微信步数,因为我把她删了。我那天给李迦南打完电话把手机留在屋子里只带上钥匙就出去跑步了。还没出小区我就回来了。雨打在身上是痛的。雨水钻进耳朵里,渗进耳朵里。雨里我连呼吸都费劲。我终于笑着回到家。
我脱掉浑身的衣服,衣服里大概有三四斤水。林垚是不可能看我微信的,她会带着深情去感慨。
我回家后不久外边下起冰雹,我一阵庆幸,还好没被砸穿。我一个人的喜剧华丽落幕了,观众也是我。我终于和那个名字脱离开来,没有一丝关系。我刚刚才能做好她早已习惯的事情。
那天以后我真的没有再跑过步,甚至说是突然和李迦南断掉联系的,我没有再找他,他也从没再给我打过电话。他的微信步数再也没有上过五万,我的也是。
那一处他曾指给我的房子终将成为别人的家。我们深爱过的人终将找到更满意的归宿。这些经历会陈酿成酒,让爱情变为非必要品。这些爱情会酯化成醋,让久远的未来酸涩。
只是我放不下。不痛不痒是骗人的,说出口的是我,骗的也是我。
后来我听说李迦南的前女友嫁给了她的高中同学,而李迦南不久后也和自己的一个同事成为恋人。
所以姑娘,你看我人怎么样?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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