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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整整下了一天,一会大,一会小,一会小粉面,一会大柳絮,虽然雪算不上大,但不经压的树枝还是有折断的,破了的石棉瓦也不免发出“咔嚓”声。今年又加上疫情封村,路上行人更是少得可怜,偶尔有辆车从街上驶过,“哧啦”就消失了,只有几只觅食的麻雀在窗台前咀咀叫着,来回走动着。
走动的小麻雀走得王石头心里好烦,大儿子——茂子早上天不亮就出去找同学玩了,可现在天都快黑了,却还不见人影,打电话没人接,找又不知去哪里找。
天很快黑了,窗台上的几只小麻雀也不见了,最后连街上的“哧啦”声也很少听到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飘着的柳絮子。
老婆——桂花早已把饭端上了桌,眼看饭都停止了冒烟,他拿着手机落魄地从屋里走向院子,又从院子走向屋子,再从屋里走向院子,然后狠狠在地下跺了一脚,雪花立刻淹没了他的双腿。
他骂道:“他娘能个逼,要那手机干啥的,连电话都不接。初中没毕业就长能耐了,长大了还得了。”
屋子里他老婆——桂花听到骂声立即瞪着眼说:“你、你骂谁?我惹你了吗?”
石头:“我骂的就是你,平时都是你给他惯坏了,我没教训教训他你就护犊子,现在好了吧!”
桂花:“不怨我,今早我就说不让他出去,谁家下这么大雪找同学玩,太傻了,没说里还不让我管。”
石头:“不怨你,不怨你,不怨你怨龟孙。”说着他就抡起拳头朝桂花打去。
桂花:“都是你下的好种。”一边说,一边顺手拿起椅子去迎。
眼看一场大戏就要爆发了,屋子突然一声“哇哇……哇哇……爸爸……妈妈……不要……”是他们的小儿子。
两人一惊,都收了家伙。
桂花抱起孩子,擦着孩子的眼泪说:“乖,不怕,不哭了。”进了里间。
王石头看看刚才被自己搞乱的残局,又想到孩子一天未回,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恨起自己来,为什么早上不拦住他,让他安安生生在家学习。可后悔也晚了。今早就应该问清楚他去哪,有啥事也好有个地方找。现在可倒好,电话打不通,该找的地也找了,该问的也问了,就是没结果。
哎!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王石头急得从屋里走到院子里,再从院子里走到大门外。街灯亮了,白茫茫的雪从家门口一直通到街头的七彩红幼儿园,从七彩虹幼儿园又拐弯了。平日里总有许多小朋友爱在那里打打杀杀,拿着棍子当枪、当炮、当刺刀使,“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每个棍子就是一个魔法盒,有拿不完的宝贝。
王石头也想有一个那样的棍子,那样就可以变回儿子。要不今晚再出现几个小朋友,再拿起他们常拿的棍子拼拼刺刀比比武。可王石头盼望了很久,还是失望了,竟没盼出一个孩子,最后连唯一的精神支柱“哧啦”声也消失了。
王石头不得不踩着雪,从大门外跑到七彩虹幼儿园等,等烦了,等腻了,又到村头卡点等,终于在八点多等到了他儿子的电话,“爸,我今晚住俺同学家了,不回去了。明天上午回去。”
王石头在这端:“喂!喂!你说啥?不回了,住哪呀?”
“俺同学家。”
“啥地方呀?”
“刘庄。”
“刘庄、刘庄,我咋从来就没听说过呢?”
“就是双河营后面。爸,反正你别管了,我明天回。”
王石头正想再劝两句,要么是骂几句,可已经来不及了,他儿子已经挂了电话。他很无耐地踩着高一点、低一点的脚窝子转身回家,像一个神经病人一样,嘴里嘟囔着:“刘庄、刘庄,双河营后面,我咋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偶尔碰见了个庄上的熟人问他:“他大叔,下这么大雪干啥了?”
他歪着头看了又看:“不干啥?就是出来走走。”
只听见那人小声说:“石头、石头,是不是遇上鬼了。”接着是一串响极的“咯吱……咯吱咯吱……”
他一回到家,桂花就从里屋出来了,一瞅他失魂落魄样就讥笑道:“咋样?不回了吧!我就知道。”
她此刻好像成了借东风的诸葛亮,什么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接着她又补充道:“就你犯贱,找、找什么,死外头我都不找。现在饭都凉了又得我温,你们家老老小小坑的都是我。我不温了,你自己温吧!”
“谁让你温了,瞅瞅你说的啥话?你不心疼孩子我还心疼呢!你傻我可不傻,傻到连孩子都不要了。”
“就你精,你得不找个好里呢!”说着就大哭起来。
“去、去,就知道哭。”桂花捂着脸又进了里间。
现在客厅里又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冷风悄悄从门钻入,轻轻摇着灯光,可怜的灯光下连个影子都没有。他又用手抓抓,还是什么也没有。
只有桌子上的剩汤、剩菜看着他,又冷冷地笑道:“还得自己热吧!”
“自己热就自己热,有啥大不了。”他嘀咕着又把剩菜、剩汤倒入锅里端到厨房,重新热一下遍。刚热好,盛到碗里,没喝几口,电话铃又响了,他一看这次不是他儿子,是一个陌生人的号码,脑子仅一闪念就接通了,“喂,你是茂子的爸吗?”
“是。”
“那你能不能接接孩子,孩子在俺家里。他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能。”
“到哪接?”
“一会你到前营建材等着。”
“好。谢谢!”说着他就挂了电话。
此时王石头心里不但急,还有点气。不过他尽量克制住自己,他知道越急越没用,生气更容易犯糊涂,尤其是下这么大的雪,万一有个意外那可不得了。
他想着推出车,顺着车辙就往前营赶去,要说去前营不算太远,平时只十几分钟就到了。可今天就不同了,雪好像故意和他做对似的专找他的眼砸,砸得他的眼生疼生疼很不是滋味。
他把安全帽急忙拉下,拉下了是好了,砸不住眼了,但又看不见路了,看见路了又砸住眼了,拉下拉上就这样来回折腾着。折腾了一阵子实在不行,最后只有用一只手挡住,这样好一点,但又不能长久,因为路太滑了,后轱辘不停往左往右摆,他不时要用脚撑住地稳定稳定,幸好不算太远。
半个钟头就到了前营建材市场,他放下车四处瞅瞅并不见茂子的身影,只有等。开始站着等,后来踮起脚尖等,再后来干脆跑起来,跑一段路又折回来,折回来又跑过去,最后那一段路印上了无数个脚窝子,再后来脚窝子消失了化成了水流到了他心窝里。
雪还在不停下着,打在他头发上、眉毛上、胡子上,开始冒着热气化成水流下来。后来热气不冒了,干脆粘在了上面,最后只剩下眼、口、嘴,他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冻僵的雪人。
这时手机却“嘀铃铃……”,他一看是儿子打来的,儿子:“爸,我不回去了,我住俺同学家了。”
“儿呀!我都在前营等你好久了,下这大雪走跟我回去吧!爸,求你了。同学家方便吗?”
“爸,你别管了。我明天上午回。”说着他儿子就挂机了。
王石头立即啪啪啪摁起了数子,只是那端再无人接听。
王石头此刻心里恼呀!这孩子是逗人呀!他“啪……啪……”脚使劲在地下跺了跺,这次雪不但淹没了他的腿,而且也淹没了他的身体,他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雪人。
下着大雪,跑十多里来接他,结果一句话“又不回了。”他手哆嗦着:“老天呀!你咋叫我遇到这样的儿子。”
哆嗦了一阵子,又骑上车东一扭、西一扭回家了。到家刚把车扎稳,刚想进屋喘口气,结果电话又来了,这次是同学母亲打来的,她:“茂子,骑车摔住了,在我家门口走也不能走。我也搀不成他,你快来给他接回去吧!”
王石头大声说:“刚才接他不回来,现在叫……”刚说出几个字他又觉得不合适,“孽子。”“立即说:“好、好,我马上就到。”说着他又推出车向刘庄驶去。
经过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他儿子同学家。一看他儿子正在烤火呢!伤得也不重,只是扭伤了一点,暂时走不成了路。同学一家人很是热情,非让烤烤火暖和暖和,王石头也没坐,站着只烤了几下手,说了几句感谢话就要走。一家人又搀的搀、扶的扶,把茂子送上车,这才挥手告别。
回家路上,王石头三番五次问:“要不要到医院看看。”
茂子:“不用了,不用了。”
王石头本想骂他一顿,现在却什么也不想说了,只是两手紧握着车把,死盯着前方的路。路到头了,又接上一条,雪没了又连上了,一片又一片,白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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