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

我还未出世 的时候，小叔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所以，我对小叔的了解仅止于父母和兄姐的闲聊中。

奶奶有三个孩子，大伯，父亲，还有就是小叔。小叔叫阿明，是奶奶最小的儿子，1957年出生，属鸡。

小叔比大伯家的大姐其实大不了几岁，小时候还常常打闹。提起小叔，大姐就叹气“小叔走得太早了，太可惜了……”。

小叔走时年仅二十四岁，结婚还不到一年。且小婶子刚刚有喜。

那个年代，缺衣少食，吃了上顿没下顿。我们村座落在黄河滩上，和开封（我们说南沿）隔水相望，那个年代没有黄河大桥，来往靠船，而我们河两岸的人为了省几毛角，就从水浅的地方趟到对岸。

那天一大早，奶奶和大娘边做饭边唠嗑。奶奶说她临天明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小鸡掉到水里淹死了。大娘还说“不会有事吧”。

吃过早饭，爷爷把大伯和小叔叫到跟前说：“恁弟兄俩儿到南沿籴点粮食吧，你兄弟家也害喜了”。说着，数给大伯几张票子。兄弟俩带上几个窝头，一把水壶，告别家人，出门而去。

吃过午饭，奶奶到河边洗衣裳，一边洗，一边往河对岸张望。望一次没人，再望还是设人，却声到猫头鹰瘆人的叫声。四周没有一个人，奶奶瘆得头皮发麻，草草收好衣服跑回家。

天快黑的时候，大伯一个人跌跌撞撞跑回家。一边跑还一边哭，见到爷爷奶奶朴嗵一声跪下了。

“爹，娘，俺兄弟叫水冲走了，你打俺吧，俺没照顾好俺兄弟”，大伯边说边哭，并抽起了自己嘴巴子。

奶奶惊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好半天没缓过神来。还是爷爷镇定，“快多叫些人，去找！”

整整打捞了三天，依旧没有找到小叔的尸首。爷爷整个人瘦了一圈，奶奶跟傻了一样。

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不得不放弃。村里被淹死的人不少，大概隔两三年就要被水吞掉一个，找不到尸首的也不少，大水指不定把人冲到哪里去了，那么大的河你上哪捞去？

后来，大伯说，他们去的时候水还浅，可回来时涨水了。

小叔说“大哥，我在前面试深浅，你扛着粮食在后面”，小叔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水及大腿了，及腰了……大伯在小叔身后亦步亦趋，水哗哗地流着，忽然小叔一个趔趄，人就没影了……

听说小婶子后来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改嫁了，那孩子生下来身体很弱，不久就夭折了。

奶奶去世前还叫着小叔的名字，小叔的早亡成了她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痛。

大伯一直活在自责里，他恨自己没有照顾好小叔，就差那么一步，他与小叔就阴阳两隔了。大伯常常想要是自己走在前面就好了，这样，他就不必活在自责里。

我想，小叔应该是幸福的，他的心，停留在了要当父亲的喜悦中。他永远停留在二十四岁的美好岁月里。

谨以此文献给我不知安息在何处的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