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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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凌晨四点，我接到一个电话。我还以为是小敏打来的，因为只有她会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我也少有会给我打电话的朋友。但并不是。手机那边是一个有点儿急促的女声，带着一丝威严，说：“您好，请问是方言吗？”
“我就是。”
“您好，我是闽州市公安分局的陈警官。”
“您好，有什么事吗？”我说话的时候语气平稳，可是心里想着，这骗子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我刚刚回到我的家，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给女儿露露换衣服。找到一件合适的T恤给女儿穿上，露露举起双手，配合得很好，可穿着后，双手像汽车雨刮器一样来回转个不停，好像这个风车一样的动作特别吸引她，她咯咯地笑个不停。
“我们在进行一项刑事调查的时候发现了你的名字。你认识许哲吗？言午许，哲学的哲。”
说得这么真？不是骗子？我在心里想。
我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库，很可惜，并没有许哲这号人物。我是一个网络小说家，靠着胡编乱造混口饭吃，我的好友列表几乎全都是编辑、作者和书友，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更不谈什么许哲。
“不认识。”
“不认识？”电话里的女声表现出惊讶的语气，“他说中铜十七局的物资管理员是你推荐他去的。他把推荐人的手机号告诉了我，1351234789，对吗？这是你的手机号吧。”
“对，是我的。”我泄了气。露露不再像风车那样转动他的手臂，而是摆弄着她的脚趾，她几乎将腿掰到了肚脐眼，十个脚趾头不停地动来动去，我知道这也是她的乐趣之一。
“他在中铜十七局偷了近千斤的电缆，金额多达十几万。公司报警之后，他就消失不见，后来闽州市发现了三起抢劫案，监控里的人虽然罩着头，但是从身形依然可以辨别出是他。方言先生，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罪犯，如果知道什么？给我打电话。就是这个号码，回拨就可以。”
电话又响了，我想这次应该是小敏，但仍然不是。
“是方言吗？”
“你是……。”
“嘿，我是许哲。”
“许哲！我认识你吗？”沙哑的声音表明他有一个不注重保养的喉咙，而他的喉咙里带着浓痰的咳嗽声让我一阵恶心。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可我知道你的大名。”
“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向你要点钱。”
“要钱？你不是抢劫了好几起吗？还有，我为什么要给你钱？”
随即我听到破鼓风机一样的声音呼呼传来，那是他在发笑。我把手机拿得远了点，并且扭头看了看露露，她还很安静。等到手机里的笑声停止，我才重新把手机靠近耳朵。
“为什么？问问你家的大明星吧。两百万哦，一口价。”
“什么！”
“她知道怎么给我钱。”
我继续坐在书桌前，电脑上的文字似乎都变化为字符涌入我的脑海，我瘫坐在书桌的椅子上。我知道小敏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也从未介意她瞒着我，毕竟每个人都需要一点隐私，但现在沾上了刑事案件，这吓我一跳。我不认识一个什么叫许哲的人，推荐他去工作就更无从谈起。这个人又如何知道我的手机号呢？
我摆弄着手机，想要拨打小敏的电话，可是手指离屏幕还是有2cm的时候缩了回来，有一个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
没什么好问的，还能怎么样呢？是通缉犯又怎么样，那也不关小敏的事？她多半只是被这个无赖缠身。她总是很有能力，从电影学院毕业之后出演第一部电视剧到现在成为大红大紫的女明星，她只用了四年。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她从未出错。冲自己的妻子发泄怒火并不是男子汉的行为，更何况这才毫无作用。
我要冷静冷静。
这样想着，我心情似乎更加焦虑。
我们小敏结婚三年，但她至今仍不愿公开我，这也不足为奇。她是炙手可热的大明星，而我只是一个穷酸潦倒的写手。单身状态更有利于维系她的荧幕形象。有幸，我的一部作品被搬上荧幕，小敏是主演，有此契机，我才结识小敏。后来我们发展很快，快得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常常看到电视上她的那些男同事们，英俊帅气令我无法媲美，家境优渥我也远远不及。因此，在步入婚姻殿堂之后，在码字的电脑前，在藏书的书架前，我常常窃喜，拥有了别人难以企及的美人，拥有着别人想象不到的财富，没有压力地做着我喜欢的工作，一切都如梦幻一般，而现在，我有点害怕这个梦会被那个女警官用一通电话打破，被那个许哲用一通电话打破。
2
“小敏，许哲是谁？”
那个时候，我和小敏正面对面坐在饭桌上，我做了清炒虾滑，荔枝肉和上海青。小敏吃饭有很多独特的习惯，由于害怕口红掉色，小敏夹住虾滑之后，先放进嘴里，然后用牙齿卡住虾滑，最后才拿出筷子，其间绝不接触嘴唇，小敏的这一套流程做得很优雅，显示出女星的精致来。素颜状态下她的嘴唇虽然没有荧幕上的艳丽，但是仍旧饱满水润，小敏微微长嘴，幅度是恰好的。一颗虾滑进到嘴里之后，她的眉毛轻微动了一下，我知道那是享受美食的表现。很多女星台前幕后是两副模样，小敏是表里如一的优雅。
小敏今天三十二了，在娱乐圈，这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年龄，但她似乎打破了这一惯例。出演《倚天屠龙记》中周芷若一角之后，小敏一炮而红。此后她是电影的票房保证，是电视里的霸屏主演，也是所有综艺节目都渴望邀请的女星，是影迷们的女神，是影评人口中的演技担当。严格来说，小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百科上的资料声称身高165cm，但我知道其实只有155cm，身高某种意义上限制了她的发挥。上庭过长，鼻梁不够挺，脸部轮廓没有一个清晰的曲线，这也让她显得年轻。小敏很会接戏，演了很多外表坚强内心敏感的角色，她知道，男生们爱这一款。
“我还在闽州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小敏终于开口，同时我看到她的脸上显示出我未见过的慌乱。
“然后呢？”
“电影学院时候的同学？”我知道小敏口中的闽州时期就是她的念电影学院的时期。
“对，是同学。”
并非每一个电影学院的学生都能够成为大明星，绝大多数都会是平庸之辈，这个许哲也是如此。
小敏脸色不正常起来，见我直勾勾盯着她，说：“亲爱的，你别生气，他其实是我……前男友。”
好吧，前男友这种东西。我苦笑起来，“所以他现在来纠缠我？”
“他又找你要多少钱？”
“两百万。他还说你知道怎么给钱，你经常给他钱吗？”
“不是经常，亲爱的。”我看见小敏的肩膀颤抖起来。开始低声抽泣。
“就在上次你去外地参加书友会，他又来了。你走之后的第二晚，他就出现了，我怀疑他一直注视着我们家。他讨厌地在我们的沙发上坐了很久，他嘲讽地说了句，‘哟，找了个作家啊。’”
我把小敏搂到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膀。
小敏继续说：“亲爱的，然后他就想向我要钱，也是两百万。我，我没办法。”
“你怎么不和我说呢？”
“我以为，我以为他拿了钱就会离开的。谁知道，他没有。”
“小敏，错的不是你。不过你要把这个许哲详细地和我说一说。”我平静地对小敏说。
3
小敏闻言，抬头看着我，见我神态没有异常，才说：“许哲当时在电影学院的人是最有天赋的。他个子很高，皮肤白净，眼睛有神，有魔力似的。他在舞台上一站，就把所有人都吸引了过去。学校老师们都觉得他是下一个金城武，下一个吴彦祖。可他实在是太差劲，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浪费天赋的，他几乎从不背台词，课堂里几乎见不到他，拍戏的时候就和导演打架。他本来是要大红大紫的，那会儿有一部为他量身定做的剧，可是他背不下一句台词，眼神涣散，注意力不集中，那就是他吸毒成瘾的后果，最后他也被炒了。我曾经试图改变他，可都是徒劳，有件事发生后不久，我们就没有了联系。”
小敏从我的怀里抬起头，情绪舒缓下来，继续说：“亲爱的，我还在读大二的时候。那会儿我还是他的女友。他生日那天，请了一大帮同学到家里开派对，大家吃了很多平时没有的美食，喝了无数的酒，整个房间都是酒精味，每个人都醉醺醺的，不停地笑，不停的嗨。许哲从他哥哥那里借了一辆雷克萨斯，我和他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发现他根本没法儿开车，甚至无法把车钥匙插进孔，怪我也是醉醺醺的，脑海里没有任何思考。后来我才知道他还吸了毒。他越开越快，我有点儿害怕，于是叫他慢点，可是他发了疯似的尖叫，把油门死死地踩到底。亲爱的，然后，然后就撞到了，那个人就死在我面前！我害怕极了，砰的那声我永远忘不了，就那一下，就那一下，人就飞出去了。”
我看见小敏的眼角有了晶莹的液体，脸颊也松垮下来，嘴唇失去了血色。我松了口气。我做了最坏的猜测，但现在看来，我的小敏没有做错，只是被无赖前男友缠住了。我抚摸小敏的头发，把她搂过来。
“那你报警了吗？”
小敏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没有。我想报警，亲爱的，我发誓我想报警。第二天上午，我就拿出手机拨打了110，可是我太害怕了，亲爱的。一个女声在电话那头说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吗？我没说一句就挂断了电话。下午的时候，新闻报道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学教授成为了午夜司机肇事逃逸下的冤魂。就是他，许哲撞死了他。”
“行车记录仪呢？”
“没有，车上没有记录仪。”
“警察后续查出来了吗？”
“没有，亲爱的。那条街上没有监控，也没有一个路人看见，警察查不到。”
我叹了口气，“这不是你的错，小敏。你没有开车，人也不是你撞死的。”
“但我在场，我也知道凶手是谁，我应该做点什么的，或许我早点儿报警，那人就有救，可是我却没有那么做。不仅这样，我还害怕这会影响到我的事业，我知道法律上我不用承担责任，可是这么多年羞耻感一直深深地压迫我，我透不过气来。我谁都没说，亲爱的，我谁都没说。”
小敏的瞳孔不似昨天那样清澈，瘦小的身躯在我的怀里不停颤抖。
“你应该告诉我的。”
“我原以为都过去了，亲爱的，他很久没找过我了。”
“所以许哲一直因为这件事情纠缠你吗？”
“嗯，上次你去外地参加书友会，第二天他就突然来到我们家。当自己家一样，他说我们的家具怎么怎么样？然后还要我做饭给他吃？最后要了两百万才离开。”
我呼出一口气，应该就是那会，他拿到了我的手机号码。
“是。或许我是他唯一认识的有钱人，他找不到别人了。他说，我如果不给他，他就向警方报警，声称那天晚上开着雷克萨斯的人是我。我感觉他疯了，上次要钱的时候，拿这个威胁我。”小敏继续说。
我呼了口气，“那没用，亲爱的，警察不会相信他，他没有证据。”
“我知道可是……”
小敏没往下说，但我从她的神情中知道了答案。一位当红女星被指控谋杀，这无异于宣布了其职业生涯的死亡，小敏担心她的事业。
“亲爱的，把露露送到父母那里去吧。”我提议。一个瘾君子没法找到我父母所住的地方。
“你是说，许哲会对露露下手！”
“有可能，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我低头轻声说了一句。
小敏沉默，显示出了无奈的神情。
4
胡华是我之前小说出版的时候认识的律师，他是一个精力充沛的老小伙，正在长堤的一户别墅里度假。从我家到那里只有半小时的车程，胡华的游艇就停在那里。长堤是一处颇具有历史意义的小镇，和中国其他地方一样，这儿充满了恶心以及愚蠢的地域歧视，在长堤居民看来，长堤才是闽州，以外的其他地方都是农村。但是，当你在某个国家大使馆申请出国旅游签证的时候，你的长堤户籍会将你的这一想法直接扼杀在摇篮，因为那个国家的违法乱纪的移民人群中九成是长堤人。不过这一切都和胡华没有关系，他的别墅距离居民区有足足6公里，别墅里有为他周到服务的人员，并且绝不知道地域歧视为何物。
我将一辆五年前的大众开到一个大铁门前，给胡华发过消息之后，一位精干的保安很快把我迎了进去。我的车技不佳，停车的时候担心停不到正确位置，不过我多虑了，胡华的地下车库足以让我在里面漂移。
胡华从沙发上站起来，冲我大声喊：“嘿，大作家。”胡华是我见过的有钱人里最特别的。他当时穿了一件扎克伯格范的衬衫，和他那松松垮垮的短裤一样，紧贴在身，好似从没脱下来过，睡觉也没有。
保姆为我们做了可口的饭菜，我们边用餐边谈。
“作为你的律师，你曾经的律师。”他一边给我意见，一边张大嘴，我看到他嘴里红烧肉的汁水流出嘴角，不过他又吸了回去，说，“我感觉，你家的大明星根本不用怕那个谁。她是不是应该及时报警呢？是，应该。但那个许哲是谁，他是无业游民，瘾君子，没人会信她。放轻松，大作家，没什么好担心的。”
“如果他污蔑是小敏开的车怎么办？”我问。
“他说的话没有证据，警察不会听他的。”胡华喝了一口果汁，他抿着嘴，把嘴角的五花肉汁水吸了回去。“更何况，你家那位是大明星，那是个瘾君子，相信谁很明显。”
“要是他有证据呢？”我看了胡华一眼。
“有证据？什么证据？按你告诉我的，证明小敏看了整个过程，没有及时报警？顺便证明自己撞死了人？”
我扒拉碗里的饭菜，并没有接话，胡华也陷入沉默，气氛就沉默起来。
随后，胡华笑起来：“当然，他的证据也有可能对小敏不利。”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胡华没接话，他用餐巾擦了擦手，把两只手肘靠在餐桌上，说：“我有个老客户，他是闽州看守所的曾经的一位所长，还欠我一份情呢。当初他犯了错，没管住裤裆里的那玩意儿，我帮他安全退了休。这事他来干最合适了。不过那两百万，你可得分我一半。”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接着问他，“那我们要怎么办？”
“大作家，法律上我们占尽优势，即使他报警也没什么可怕的。可是被人控告谋杀，这对明星来说，是不能想象的。方言，我给你的建议是，不要和他产生任何瓜葛，你把他约出来之后，我们以抢劫犯的名义直接抓住他。”
“接头的时候，直接把他抓住？”
“嗯。”
“要是他进了法院之后，还是反咬小敏一口，说那晚是小敏撞的呢？”
“大作家，他的胡言乱语是不会传出看守所的。”
“哦？”
“我可以保证他不会在看守所活过一天。”
“他不是抢劫犯吗？应该会被移交监狱吧。”
“这还是个麻烦事，”胡华轻笑了一声，“如果是个无业游民，我有把握让他消失在看守所，但抢劫犯，如果未审判就死在看守所，是要出问题的。”
胡华看我皱着眉头，说：“别担心，没事儿。话是那么说，可是每年未经审判就不明原因死掉的人多了去。他们不会细查的，即使查到也没关系，不会有人在意。”
我轻轻点了下头，说：“那我要把钱给他吗？”
“不用了，我们抓到他之后，直接交给警察。然后就是我那位老朋友发挥作用的时候了，你知道的，那些警察刑讯逼供的时候没轻没重，他一个吸毒人员，身体又弱，这种事很多，要是一不留神，死在了看守所，也是常有的事，没太大关系，更何况，你这儿还有一百万呢，没有这叠纸摆不平的事情。”
5
闽州并不是所有地段都是繁华地带，比如东岸。这儿是一条商铺的后岸。商铺两边几乎全部是铝合金门窗店和五金店，然后就是零星夹杂的便利店以及沙县小吃店。午夜一点，只有路灯还亮着，商铺全都关了门，马路上空无一人。我走一家做门窗的店前，顺了一根铁棍。这玩意儿我清楚得很，铝合金制品有时候需要折弯，商家们就把空心铝棒伸进一处缝隙，然后插进这种铁棒，用力一扭，缝隙就被扭转了90度，铝合金就成型了。
临行前，我看了声旁熟睡的小敏，想着被送到郊区的露露，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我夹着两包鼓鼓囊囊的信封，里面正是我为许哲准备的。我走到许哲约我接头的路口，拐了进去，里头是一大片的空地。借助手电筒的光亮，我看到这儿杂草丛生，地面高一块低一块，低洼的地面上积满了黑水，我看到老鼠正在里面舒服地泡澡，散发出恶人的臭味，熏得我皱起了眉头。
我回头看到附近的一处高楼上发出红色闪光，那是胡华给我发的信号，我心下稍安，转着手电筒，看了一圈，没有发现许哲。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阴森了，手电筒的光线并不能吞没黑暗，相反，光柱不到10米就消失不见，并在末端处迷离起来。我看见空气中飘零的灰尘，远处的景色映入我的眼中，隐隐约约，更增添了一份恐怖色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远处的有个人影忽然显现，在我手电筒的光亮中不断清晰起来，那不是别人，正是许哲。他的样貌实在是骇人，脸庞上写满了沧桑，眼球似乎要凸出来，我立刻想到歇斯底里这个词。他穿了一件灰黑色的T恤，领口已经毫无弹性，曲线松弛着。这时，我看到他裤子口袋露出一个黑色的手柄，还有半截在口袋里。
枪！他还带着枪！
我感到呼吸停滞了。
“别紧张，兄弟，如果你乖乖给钱，我是不会把它朝你用的。”我听见他对我说。
我看见他的牙齿是棕色的，眼球浑浊不堪。嘴里说我别紧张，我就更是心里打鼓。面对着一个随时可以终结我性命的抢劫犯、吸毒者，我实在无法保持冷静。
“嘿，兄弟。你比我想象得矮很多。”他对我说。
“是嘛，你和我想象的可没多大差别。”尽管很慌乱，但我就依旧努力让我的语气听起来冷静。
“哦，没多大差别？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应该？一个原本星途坦荡的未来之星。”
“哈哈，”他大笑了起来，“那是大明星告诉你的吧，说的真不赖。”
“嗯哼。”
许哲看了一眼我的信封，说：“表现得不错嘛？那里面是为我准备的吗？”
“嗯。”
“和你们这些文化人合作就是痛快，现在就交给我吧，大作家。”
他脸上显示出笑容，同时身后出现胡华的身影。我和那道身影眼神示意了一下，说：“许哲，你能保证下次不会再向我们要钱了吗？”
“大作家，你知道的。我这种小人物，没有戏拍，又没有一技之长，很难维持正常生活。所以，你懂的，我不能保证。”
“那你的意思是我这两百万要打水漂了吗？”
这时候，他面露玩味且狰狞的笑容，“这么说，你是不想出这两百万了吗？”
“我可没有这样说，但扔在水里总要有点水花，不是吗？”
“水花？方言，你现在有资格和我谈这些吗？”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枪，身后的身影也因此停顿。
“许哲，你为何要走到这一步呢？”
“少废话，把钱给我！”
我将信封拿在手里，说：“小敏和我说，你很有演戏的天赋，我还不信，可见到你，我完全信了。看到你现在，我也能想象你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
“这不关你事，方言！把钱给我！”他离我更近了。
“许哲，你应该知道，一场戏能让你赚很多个两百万，何必铤而走险。”我依旧没有掏信封的动作。
“让我去拍戏？去听那些导演的摆弄？那些人懂得什么是表演技巧吗？什么是镜头语言吗？一群愚蠢的傻蛋，他们只会埋没我的天赋。”
“埋没？小敏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他说你不背台词，酗酒，瞳孔都黄了。这样的人还能有好的表演技巧？好的镜头语言？”
“你知道什么？呵。要不是你家的大明星，我会沦落成这样吗？”
“小敏？你怪小敏抢了你的角色吗？真是可笑啊。”
“七年前的事情她没和你说吗？”
“说了，说你撞死了一个老教授。”
他忽然大笑起来，“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方言，我有点可怜你了。还真是单纯得可爱呀！你真的相信是我干的吗？”
“不是你是谁呢？许哲？”
“不是我！是你家的大明星。”
我思考了半分钟，然后说道：“许哲，我不去相信自己的妻子，难道去相信一个瘾君子吗？”
他又笑起来，“没有用了，这些都没有用了，把钱给我！”
“许哲，我没有带钱，不过我可以把我的签名版小说送给你，这可是我和小敏的定情之作哦。”我掏出信封里为许哲准备的小说，厚厚的一叠，像钱一样。
“你敢玩我？”许哲怒火中烧，手伸到腰间准备掏枪，但那里空荡荡的，他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就在那一刻，我抽出背后的铁棒，朝他的太阳穴狠狠地抡了过去。他瞪大了眼睛，应声倒地。
我长舒一口气。胡华走上前，说：“可以啊，大作家。我还以为你是一介书生，这冷静范，我都比不过。”
我强扯出一个笑容，“快别说了，你小子再不把枪摸了，我俩都得完蛋。”
“哈哈。”
“都是你小子的好建议，让我不要带钱，妈的。”
“我建议你不要带钱，可没建议带自己的签名版小说。”
“我本想你抓住他之后，捉弄他一下的。”
“好啦，现在他被我们捉弄了。”胡华蹲在地上试探着许哲的鼻息，说，“你劲儿够大的。”
“他死了？”
“嗯，别担心，这事包在我身上，现在是我那位老朋友发挥作用的时候了。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大作家，铁棒给我。记住，现在是一个罪犯抢劫未遂，你正当防卫，明白了吗？”
我点了点头，往回走。
6
我快到家的时候，胡华给我发了条信息，“事情解决了。现在的仪器，化验又快又准，这小子五年吸毒史，死不足惜。”
五年？我在心中做了一道简单的算术题，大二那年开始吸毒，到今年不是七年吗？我的心情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到家的时候天快亮了。尽管我轻手轻脚，但还是吵醒了小敏。连日担惊受怕，小敏显出憔悴的神色，我上床把她搂在怀里，就像我们最常做的那样。
“干什么去了？”小敏问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说：“把露露接回来吧。”
“露露？许哲的事解决啦？”小敏看到我的神态，似乎是猜到了答案。
“嗯。”我看到小敏的笑容立刻绽放了，像她一直以来最完美的样子。
“怎么解决的？”
“我把他杀了。”我躺在床上平静地说。
小敏从我的身上直接跳起来，“啊！”
“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
“他本来要杀了我。”
“啊，为什么。”
“我没给钱，把他激怒了。”
“老公，我还以为你筹钱去了。”
“没有，我和一位朋友谋划好了，接头的时候，直接抓住他，没想到他有枪。”
“所以你这几天一直在谋划这件事吗？”
“是的。”
“老公，谢谢你。这些日子，我都没睡过安稳觉。”
“亲爱的……，你是怎么知道他吸毒的？”
“老公，他吸毒都不避我。那个事情发生没几天，我就亲眼看见，他告诉了我。老公，事情终于解决吗？你要吃早餐吗？今天我给你做虾滑。”
她蹦蹦跳跳的样子和女儿几乎一模一样，没有烦恼。我从心底感到一阵寒意，鼻子发酸，胸口一阵苦。虽然我和小敏相爱，但她对我可能是个陌生人。也许这并不是爱，只是一个幻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