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再见到英子,她没有想象中的坚强,也不是平日里那样无所畏惧。
在我们这帮姐妹里,英子总是一副大大咧咧样子。从她的头发到穿着都给人感觉她的名副其实的大汉形象。她永远不变的发型,短发,从认识她开始就是短发。单眼皮,两个眉毛连起来在眉头有个波浪。小小酒窝在一边,不笑的时候,看不出来。因为她很少笑。她留长发样子肯定是个美丽的女孩。她是我们“辫子大队”唯一留短发的。她让自己能长期与我们这些长发姑娘保持短发形象而不被嫌弃不被我们说服留成长发有着坚不可摧的信念,就像一个坚定的革命者。
她平日里总戴着帽子。无论四季。我见到她时都戴着各种帽子。夏季戴着蕾丝鸭舌帽,春秋戴着帽檐上有着两个金属圆环的黑色棒球帽,冬季戴着黑色丝绒棒球帽。似乎颜色都是黑,样式没有大变化,只是面料有变化。
她穿着衣服中规中矩偏男性化。夏天T恤,大的小的,基本上三种颜色,黑白黄。短裤,七分裤,打底裤,也是黑色白色。像个假小子似的装扮,也让我们调侃过指正过。但她依然我行我素。春秋冬穿裤装我们可以理解,夏天多热啊,没见过她穿裙子。能捂出痱子,跟坐月子一样。这就是我们经常嘲笑的话。脚上穿着夹趾的凉拖,一过就是一夏。偶尔穿白色平板运动鞋,那可是参加重大活动时才穿。她就是我们“辫子大队”里另类奇葩。我们习惯了,不觉得什么。就是这样装扮和带帽习惯,时时叫我们不解。大家猜是否头发秃了一块。是否大腿上长奇纹,不敢暴露。谁知道。
我,小琪,彩儿,三个初中女生是铁三角,很磁的铁粉。这个国企子弟学校在本地名气大,学校升学率挺高。初中部高中部,都是热门学校选项。附近有关系的都送过来。大家在这里比学习,也比父母关系硬。我们铁三角,家长都是工人,没有可靠山的父母,就得自己找靠山,自己好好学习。有出息考大学,飞出草窝,当成我们奋斗目标。
铁三角,都梳着辫子,关系好。又说得来,投脾气,成为无话不谈的玩伴。常常在一起,互相调侃,巨能说,能辩能论。有些同学为此很头疼,辩论不过我们,就说我们是混辩子,无理搅三分。慢慢“辫子大队”出名。我们高兴怎样就怎样,管他三七二十一。
高中那年,班里转来英子,一个打扮成男孩子模样的女孩,加入了我们“辫子大队”。怎样融入这支队伍,那纯属巧合。
02
那天老师上课,小琪的辫子被后面男生绑起来,并在上面绑着一个彩色纸。小琪直到下课都不知情。走在教室里,后面同学哈哈笑声,让她回头,抖一下身体,没有什么东西。大家还在笑。她转过辫子,发现那个绑在一起的辫子,以及彩色纸。取下来看看纸条,上面写着“你到底爱不爱我?!”班里同学七嘴八舌嘀咕不已。这是求爱或暗示。小琪气的大骂:“猪头,快出来,是你干的。”
“猪头”就是坐在小琪后面的男生,长得块大膀大头大,同学们叫他外号“猪头”。这位男生没动弹,坐在原位,“我不知道,谁干的,谁写的。”
小琪直接没办法,瞪着眼看着。一句话说不出来。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时英子看着“猪头”,叫他道歉。“又不是我,不道歉。”猪头答,满脸不承认又奈我何满不在乎的表情。
谁曾想英子走过去,一只手别着猪头的右胳膊反剪到后腰,另一只手摁着他的头,“猪头”想反抗,没有成功。越挣扎越压的狠。
“猪头”眼睛冒着火,嘴里骂骂咧咧:老子今天就是被打死,也不承认。事情僵在那里。有同学过来劝。我和彩儿过来拉着小琪走出教室。事情已过去。后来,也没有再发生什么事。
我们真心喜欢英子。她出手敏捷,身轻如燕,像大侠。能够让高出她许多,大出她许多的“猪头”低头不动弹,这女子小宇宙到底藏着多少能量。后面,小琪到英子那里道谢,眼睛里透着崇拜和敬意。我们都给这位新来的女同学一个大大赞,心里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英子原来在四川上初中,与她爷爷一起生活。高中阶段要回到户口所在地就读,才能参加高考。于是,她回到母亲身边,转入我班。
我们很正式把她拉入我们“辫子大队”,是在我过生日那天。我们铁三角叫上英子去麦当劳吃饭。可乐鸡翅,巨无霸鸡腿,汉堡,可乐,果汁,满满一桌。喝着饮料,说着密语心话,一帮女生结下友谊,开启了正式蜜月征程。
03
各奔西东上大学后,谈风花雪月,心爱情事,那种无坚不摧友谊,都是通过电话联系,通过相互间抚慰度过。过年的相聚,成为铁四角最可靠的焊接剂。见面之后还是不分轻重,还是无话不谈,夜夜无眠地疯玩。
转眼毕业,我们铁三角留在本市。只有英子上研毕业后去了四川爷爷那个城市工作了。后来听她说母亲希望她回到本市工作。她说道她父亲似乎很遥远。她父亲死于车祸。她母亲嫁人,生下弟弟。她一直在爷爷那里长大。高中时回到母亲这里。与母亲不太亲。又想着爷爷年龄大了,也老了,身边没有人照顾。于是她毕业就去四川考了公务员。在爷爷身边照顾他,并养老送终,以求心安。
这些话是她回来参加我的婚礼时告诉我们的。她还是短发如假小子。这十年的岁月,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小眼睛依然明亮清澈。稍有变化服装不在那么中性。夏天也开始穿裙子。我结婚时是暑假,她休年假。穿着蓝半裙上身是盘口对襟白色短袖,远远看见,真像中学生,剪影绰绰,移动中仿若尤物。
“辫子大队”四人,我们三人留在本市。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的闹腾欢实,一月一聚,雷打不动。看电影游泳郊游卡拉OK,生活里除了工作,就是我们这铁三角的激情乐活。
偶尔英子回来看她妈妈住几天,我们又疯了出去骑单车轧马路。去姚家峪,吃土鸡,唱光阴的故事。肚子里一串串搞笑的坏水,嘴里滴里嘟噜说着不着四六的话,然后大笑着,手搭着手,肩并肩,大步冲向前。
我们消耗着过剩的青春,抒发着“与其站着山顶等你千年,不如趴在我的肩头哭泣半宿”。“我为你劈柴放马,你给我梳妆打扮。”,编排着句子,编排着欢笑。
我们一起拍照,写文,配音朗诵。将自己最恶心的照相姿势,配上最酸的文字,用嗲嗲的腔调朗诵出来,笑喷了大家,笑趴成一堆。挥挥手,告别青春。
在我结婚后,我们铁三角一如从前,虽不那么勤快的每月一见,但只要有时间都凑凑。谈论的是男人丈夫孩子,家长里短,情感融进了我们相濡以沫相偕同行的岁月中。
04
好久没见英子了。如本文开头所说,英子这次回来,没想象中坚强。这是因为她妈妈得了乳腺癌到了晚期。不知道是否有转圜余地。她每天靠在医院,尽心尽力服侍妈妈。消瘦的脸越发长越发尖。眼睛里是迷茫无助。忧伤忧愁的神情,如冰块撞在脸上,碎碎的冷冷的凉凉地感觉。两条连眉像两个黑虫趴着,没有生机活力。一脸的无精打采,无望无助。
我和小琪,彩儿去医院看望她妈妈。我们想轮班帮忙,英子不让。她心里的想法写在忙碌的身影里,每时每刻陪伴在妈妈身边,对于英子来说时最好的安慰。她说,我不在医院,在哪里都睡不着觉。所以,还不如整天在医院里踏实。
我们明白,她妈妈是她惟一的亲人。她爷爷已去世,她现在只剩下妈妈。时间治愈创伤,时间很友好,但时间更残酷,残酷到妈妈没剩几日。
听着她满脸泪痕絮絮叨叨说的话,有几句不成型在嘴里嘟噜,不知所云。但我们全都明白。她在用全部细心爱着妈妈,用全部温暖暖着冷酷的时间。与她,现在做的这些事不算晚。良心上行动上都是安抚。
我们不在坚持。让她别难过。我们能做的就是早中晚送饭,让她全身心陪伴在医院吧。这样一个坚强的英子。我仿佛看见第一次为小琪打抱不平的身影。那是矫健如虎。也是迷住我们眼迷住我们心的样子。她有武术功底,都是她爷爷教的。至于她爷爷是什么样的人,她没有说,我也没问。我知道,她爷爷疼爱她惯着她护着她。所以研究生毕业后去了爷爷那里报恩敬孝。
我知道她能挺的住。她的性格豪爽,有着大侠气质,在我们“辫子大队”里像大哥。曾经开玩笑,英子是个男生,我会嫁给他。我们铁四角,坚如磐石的情意,有着超能量。将我们超能量注入她灌入她吧!真的希望她妈妈有奇迹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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