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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黏黏的雪飘飘洒洒下来的感觉很是陌生,似乎与家中看惯的雪景还有几分不同。
如此的街上也不会有什么人逗留,就算是待在街上的他,也只听得晚风不甘寂寞地嘶吼着,让他心头系在胸口的绳索也飘摇了起来。
他忍受着狂风将碎雪扔在脸上的感受,用冻僵的手指艰难的按下快门。
...
1
阿良还是初到这座城市的。火车一路由北向南飞驰,窗外的温度也渐渐升高。
“穿这么多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他没有继续去思考,也没有脱下自己的外套。不停地在脑海里想着这样那样的琐事,几个小时的车程也就转瞬而过了。
车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呼吸了一大口陌生的空气。可似乎哪处的空气也没有什么不同,这样的事实还是让阿良十分失望。
他站定,整理好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顺着人群的尾子走下去了。
毕竟他向来是不喜欢向人群中挤去的。
总之追着人群走出了站台,繁杂的导向图也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阿良没有计较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不愿挤到人群中去,于是便顺着路边的人潮的缝隙,灵巧的穿过去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路的行程都比他想象的简单的多。
“可这样的城市真的会下雪么?”
阿良心中也不免怀疑,但不知为什么却又一次,思考停止于此了。如今的他似乎除了抛下一切跑来这里,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那时阿良还像是一个阳光的大男孩。当然这不是指年龄。
按说年纪也不小,过着平凡的生活的他,也如计划当中一样,立业之后便是成家。
说到成家,那时交往五年的女朋友终于答应了他的求婚,阿良简直高兴得不得了,当时的兴奋真的难以言喻。
可是冷静下来,又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学着电影中的样子去买的婚戒。
反复查过资料之后终于敲定了款式,可是戒指这东西总是要戴在手上的。
照着手寸表估计出来的型号总让他不停担心,她戴在手上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拿到戒指的时候应该哪一面朝上啊?
要是放反了她会不会觉得不好看?
可是把钻石那一头漏出来会不会有点过了?
……
脑中反反复复都是这些无关紧要的担心,在晕眩与焦虑之中,他终于毫无察觉的度过了他生命中最快乐的那段时间。
回过神来,未婚妻却已经只能在病榻上回应他的眼神了。
2
他听了许多解释,说是什么遗传的疾病在特定的环境诱因下发生了变化。
可是无论如何,他仍旧不能接受啊!
为什么她看着精神饱满,面色红润,却偏偏要躺在这里养病?
为什么答应好的婚礼就这样消失了?
为什么答应好的故事就这么变成了未知数?
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会这么突然的出现?
阿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任性,却满心无法控制的感到委屈。
明明都是说好的,明明都让自己沉浸于此,但是却总是用这种无法反驳的理由中止掉他满心的期待,换了一团杂乱的痛苦,一股脑塞到自己的心中,却不能拒绝。
阿良无法接受,可又无可奈何,也只能静静等待。
等待着是否能尽早把这团痛苦的结解开,化作一条温顺的绳子抽离出去。
可终于,还是事与愿违。
她的身体终究还是每况愈下,最终被转移到了二十三楼去。
3
常听人说啊,二十三楼虽然有着官方的名称,什么什么科的。
可是没人在意,毕竟,所有人都觉得那无非就是“等死的坟墓”而已。
都是一些不愿意宣扬出的怪病,才会被最终送到这里。
阿良觉得自己的世界似乎崩塌了。
所有人都在安慰他,可他知道,那毕竟只是善意的谎言。
23楼就是等死的坟墓而已。
万幸,阿良终究还是坚持住了,没有垮下。
可这里毕竟是消息封闭的23楼,即使是探望也要有很多流程手续。
他想尽办法,最终才找到了门路。
不过并不是转移出去…最多也只是能每天到这里来探望她。
不过这也足够了。
对现在的阿良来说,这就足够了。
可终于,当他第一次历经磨难,来到病房里面来看到她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一个病恹恹垂死的病人。
恰恰相反,面前是一个笑着与旁边的小女孩愉快聊着天的漂亮的女子。
她还是那么美丽,病魔丝毫没有夺去她的姣好容貌。
她发现阿良进来了,在病床上稍微坐正,笑了笑。
好美。
她向阿良介绍了她的新朋友——年轻的女孩子楚楚。
似乎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没那么糟,还有机会多看看这个世界。
简单介绍了一下,也就是名字什么的, 楚楚也只是礼貌性的点了点头,就再也没有向这边看过来。
直到结束,都没有参与到阿良和女友的对话中,只是默默地躺在病榻上,看着几本他无法理解的书。
小女孩默默看书,可是她却总不时看过去。
甚至将阿良带来的东西全都推给了楚楚去,连一点都没有留给自己。
阿良很不解,甚至心里有些莫名的愤怒。
可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仍然挂着微笑。
她说着什么“这个女孩比我更需要这些东西啦,她举目无亲的,比我更需要关心多了。噢对了,记得以后给我买的东西要给她带一份,否则我都是会给她的。”
不解。
三人又稍微小坐了一会,虽然楚楚没有讲过话,但是毕竟是三个人啊。
就算不讲话,没反应,没声音,也是真真正正的人吧。
这之后阿良便离开了。
脸上挂着微笑。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又轻轻关好。
离开房间,他靠在走廊的椅子上,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4
几乎每天,啊不,可以说就是每天,他都要赶过来,看望他终究还是没能成婚的妻子。
若不是转到了这个神秘的地方,大概,就算是带病,他们也还是会完婚的吧。
可谁知道呢?
没有发生的事情谁知道呢?
毕竟只是,
说说而已啊。
每次来到病房,楚楚都在那里安静的看书,几乎可以说是一动不动了。
可她却不情愿,偏要叫来她一起享用快乐的时间。
楚楚也说不上抵触,可是依旧懒散无神。
阿良也确实觉得专注看书时候的她十分可爱,只是一直要打破这个样子把楚楚也叫来玩耍,总觉得很抵触,大概是因为没有真正的熟识起来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才能与这样乐观的将死之人交流的。
每天都是他忧心忡忡,可她却毫无顾忌,甚至和那个叫楚楚的女孩子单方面热情,却也能坚持这么久。
他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在担心,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误读了生命的脆弱。
然而时间终究抹去了他的顾虑。
他没法继续思考,继续担心未来。
只能不断地,麻木地,努力不让自己在时不时的哭泣之后,想起这样无助的未来。
可终究时间还是信守着永恒对它的召唤,不停歇的向前奔跑着。
跑着跑着,
也终于扯开了她与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脆弱。
5
他默默的处理完了所有后事,只剩下虚无的感觉。
大概本来,今天开始就不用去该死的23楼了吧。
然而他还是照例买了两份东西送到那里,但这次,只剩下了楚楚一个人。
与他所料想的不一样,即使这个时候楚楚还是接受了他买来的东西。
他本以为会被拒绝的。
两人也没有什么对话,阿良就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看那些书,静静地坐着。
书页一张一张翻过,唰,唰。
枫叶一片一片落下,嚓,嚓。
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时候就起身离开了。
日复一日。
天气一点点变凉了,树叶落得越来越多,她翻书也越来越快了。
她读书读得很慢,要不然床头这几本厚厚的书,怎么会还没读完。
可是冬天要到了,她读的也快了起来。
加速加速。
唰,唰。
斜阳的余晖射进窗子的时候,阿良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果然分针又比昨天靠前了一点。
天气越来越冷,白天也越来越短。
阿良一般都是要赶在入夜之初就回到家里的。
否则踩着湖边的月色,月光溅起的涟漪,会让他想起她的。
那是她最喜欢的月光。
所以他陪伴楚楚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可是每次楚楚似乎都能恰好翻完一章的故事。
然后目送他离开。
“你看的都是什么书啊?”阿良终于决定问一下。
书的封面有些破损,有的还有人包装过的痕迹,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书来。
“二十三楼的书,谁又知道有什么好书坏书呢?都是大家自己留下来的而已。”
“那这样杂乱的书你也喜欢看么?”
“只要是书就好,所有的书我都喜欢看。”
对话戛然而止。
楚楚又低下头看她的书去。
阿良听人说,她在病榻上还在与学校里用邮件交流着,似乎还在发表着什么晦涩难懂的论文。
时不时还会有些报酬,只是都马上被她捐出去了。
当然这些也都只是阿良的听说而已。
但总之楚楚这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绝对不是表面上看着这样清闲而已。
他在这里做什么呢?
不过说起来,阿良听说的故事,又是谁讲的呢?
迷惑。
6
窗外的雪花开始飘落了。天气开始变冷。
人的思维也开始被冻住了。
他知道自己不想继续如此下去。
“你有什么愿望么?”阿良这样问道。
“看南国的雪。”
“书里没有么?”阿良很纳闷。
“……”
“啊,就算书里没有,难道网上没有么?”他还不断追问,甚至他自己都感受到了一股不友善。
“只是想看而已,这些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啊。”
“有什么不一样?你又不可能出门去看。”阿良甚至已经开始听不懂自己嘴里讲出的话来了。
他在讲话,却没在听着,只是在发音而已。
只是发出声音来。
才会感觉到有人存在。
“我看的故事里,常常有这种逃出去的事情发生呢。”
要是没看错的话,说到这,楚楚居然笑了一下。
“可是你没法逃出去的,这又不是故事。”阿良没好气的回答。
“对啊,这不是故事呢。”
“……”
“可你却想做故事里的人。”楚楚说完,又低头看书去了。
7
阿良下了火车,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维越来越冷,心头系在胸口的线也紧绷起来,似乎被冻住而脆弱不堪了。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他的思维似乎已经冷得冻住了,就像冬天没法启动的汽车引擎,却又永远无法产热让自己运行起来一般。
他带着自己的相机走向了路边的宾馆。
服务员热心的问他要住多久。
他听着,却没在思考,只是让声音进入耳朵了。
仅此而已。
没法思考的他只能回答说,不知道。
服务员仍然面带微笑,似乎还解释了一番。
不过阿良记不清了,他甚至看不清了。
他没法思考,他不知道周围在发生什么。
总之,最后前台的服务员给他开了一晚的房间,指导他付了押金,拿了房卡。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却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阿良看着窗外的景色。
第一天,晴天。
第二天,阴天。
到了第三天,他终于看到了雪花,飘落下来。
他抱起自己的相机,默默的走向外面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去。
雪
∞
南国黏黏的雪飘飘洒洒下来的感觉很是陌生,似乎与家中看惯的雪景还有几分不同。
如此的街上也不会有什么人逗留,就算待在街上的他,也只听得晚风不甘寂寞地嘶吼着,让他心头系在胸口的绳索也飘摇了起来。
他忍受着狂风将碎雪扔在脸上的感受,用冻僵的手指艰难的按下快门。
看看照片?
啊,又是不能满意的。
只好走向这条街更远的深处。
他在拍什么呢?
自己拍下来的照片与人家在网上看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甚至还不如人家的照片来吧。
阿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是往前走着。
他享受着自己能够抛开烦恼按下快门的每一个瞬间。
他笑着。
他走着。
他笑着。
他走向雪的深处。
不觉间自己已经是赤裸着上身。
但是他还是拍着照片,拍着美丽的南国的雪景。
雪也越积越多,虽然仍旧让人觉得只是细碎的小雪。
纵然小雪积得深了,却依然是细碎的小雪。
阿良想着,自己在做什么?
不会去思考了。
他知道过去的日子有一个人莫名的失约,他却为此痴迷。
那个人他已经找不到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断的拍着照片,就会见到那个人。
他享受着这种时间。
这种下一秒似乎就会实现愿望的时间。
每一秒都是一种恩赐。
每一秒都有什么东西在心里。
希望。
他似乎走到了大雪掩盖下的林中。
似乎他已经偏离大路了,可他仍旧不在意,继续拍着。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中存在过什么,但是他却相信他如今拍下来的美景是确实存在的,而且会着实取悦那位向他期定终身的女子。
阿良就这样按着快门,在一片大雪中,奔向了他该去也想去的那边。
99999999
那是……她?
啊不对,看起来,好像是楚楚的样子?
可是,这个气息,就是她,没错了。
谁知道呢。
朦胧中,阿良的脑海中,最后闪现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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